趙小寶整個腦袋都埋在碗裡,聽見聲兒忙擡起頭,看見他們,吃得油滋滋的小嘴頓時咧開笑:“爹,豐子,你們回來啦!”
“爹,已經賣出去了嗎?”朱氏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了,忍不住問道。
“嗯。”趙老漢扯過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水,這天實在熱得慌,“在路上遇到個酒樓的管事,許是聽見了三小子的話,一番詢問後就買了去。”
朱氏邊聽邊拿出帕子給趙小寶擦了擦嘴,也沒問賣了多少錢,想來應該還成,不然爹哪舍得在鎮上吃面,簍子裡還帶着粗糧餅子呢。
晚霞村到潼江鎮要走四個時辰的山路,他們從寅時發出,路上耽擱了會兒,到鎮上已經臨近午時,大人還熬得住,娃子卻不成,還是得吃些東西才好,回去還要走好幾個時辰的路呢。
若是換做平時,趙老漢和趙大山腳程快些,自不用這般費時,這也是為啥他們每回來鎮上從不帶婦人小娃的原因,實在是路途遙遠,既費時又費力。
說話間,去碼頭的趙大山也回來了。
素面端上桌後,一家子再顧不得說話,埋頭就是一通吸哩呼噜猛吃。
實是餓得不成了。
吃完一頓說不上是朝食還是午食的雜糧餅子配面條,已是午時。不敢再多耽擱,付了面錢後,他們抓緊時間去買東西。
先是去了賣豬肉的攤子,家裡油罐子要空了,王氏在家就囑咐好的,甭管東西賣沒賣出去都要割塊闆油回來。
趙老漢揣着銀錢,心裡熱乎的很,可惜他們來得太晚,闆油一大早就賣完了。
豬肉二十五文一斤,趙老漢想到今兒又撿又賺,來一回鎮上也不容易,又看小閨女眼巴巴瞅着他,給他瞅的一顆心軟成了漿糊,大手一揮道:“老闆給我挑兩塊五花,一塊偏肥的割四斤,一塊偏瘦的割兩斤,要稱足重量哈。”
“您放心,定不會缺斤少兩。”肉鋪老闆沒想到這大中午都準備收攤了,還能來個大主顧,頓時熱情的不得了。
他伸手在闆子上挑揀了一番,随後拿過一塊偏肥的大五花,鋒利的大刀準确無誤割下一條。
鄉下人缺油水,相比瘦肉更喜歡肥肉,肉鋪老闆兩刀下去,一肥一瘦,看得趙老漢直點頭。
六斤五花肉,一下就花去了一百五十文,趙老漢付了錢,磨着肉鋪老闆送了兩根剔的幹幹淨淨的大骨,這玩意兒拿回家砸碎了熬蘿蔔湯也能有油水,勉強也算個葷腥。
把肉放到朱氏的背簍裡,接着又去買粗鹽,一問還漲價了,原是賣三十八文一斤,如今漲到了四十五文,這一下就漲了七文,不可謂不高。
趙老漢心頭沉甸甸的,可不買又不成,鬼曉得下回是漲還是降。要不說老百姓日子難過呢,眼瞅着今年幹旱收成不佳,以為朝廷會減免些賦稅,結果等交人頭稅和各種苛捐雜稅時才曉得是他們想多了,該掏還得掏。就說這鹽價,平日裡不見漲,反倒是遭了災,嘿,它開始漲價嘞!
這富的又不知是誰的口袋了。
這一下就讓趙老漢因發了筆橫财有些飄飄然的心瞬間降到了谷底,他幹脆就當黃鳝是白撿的,來鎮上一趟不容易,這回多買些,接下來就不出門了,于是足足買了兩斤粗鹽,一下就花出去九十文。
接着又去雜貨鋪買了兩包饴糖,朱氏買了些針頭線腦,出門前王氏特意叮囑買一把新剪子,零零總總又花去四十二文。
加上之前吃面的錢,素面五文錢一碗,肉絲面七文,甭管啥玩意兒沾了個“肉”就要貴老些,這裡統共便花去二十七文。
花錢容易賺錢難,就這麼一會子工夫,賣黃鳝的錢就去了一大半。
趙大山和朱氏一臉肉疼,雖然掏錢的是爹,可眼睜睜看着銅闆花出去,心裡咋都忍不住抽抽。
“爹,差不多了吧,咱該回了,再晚得走夜路了。”趙大山忍不住道。
趙老漢想到他們在鎮上吃了面,家裡婆娘孫子們還在喝稀粥,許是懷裡揣着的金子重量給了他底氣,白撿的東西讓人心裡發虛,總想換成實在東西,這樣心裡才踏實。
“去糧鋪買幾斤面粉,回頭叫你娘擀成面條,再剁些肉做成臊子,咱一家頓好的。”趙老漢抹了把臉上的汗,笑出一臉褶子。
趙大山聞言頓時不心疼錢了,憨笑點頭:“這樣好,一家人樂呵樂呵。”
朱氏也是滿臉的笑:“家裡的小子們若是知道爺惦記他們,不曉得多高興。”
今年天時不好,眼看着地裡糧食長勢不喜人,家裡大人小娃都沒正經吃過一頓好的,也就前頭秋收切了半刀臘肉吃了兩頓油水,平日裡除了小妹的吃食侍弄的精細,其他人幾乎頓頓野菜配稀粥,能吃個半飽已經很好,哪敢期望别的。
買的自然是粗面粉,精細白面買不起,粗面八文一斤,買了六斤,這一趟又花去四十八文。家裡人多,既然買了,也沒太摳搜,趙老漢今兒花錢可謂半點不留手。
背簍愈發重,荷包愈發輕,心頭卻愈發滿足了。
如此,這趟來鎮上,一桶黃鳝賣了四錢銀子,買這買那便花去了三錢多。
最後剩下幾十個銅闆,趙老漢在寶貝閨女軟乎乎的撒嬌下,笑呵呵給她買了三串糖葫蘆。
趙小寶出五文,他補貼一文,共計六文。
買完東西,不敢再耽擱,給趙小寶帶上草帽,把她抱到趙大山背着的背簍裡,頂着毒辣的日頭,一家老小離開了鎮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