吸飽水的棉裙變得很沉,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,吊帶過細,也勒得肩骨隐隐有些痛。
但傅潤宜管不了那麼多了,甚至沒有時間将濕透的裙子脫下來,隻匆匆裹上浴巾,“嘩啦”一聲從浴缸裡起來,赤腳跑到浴室門邊,細聽外頭的動靜。
小巧的玩具在她匆忙脫手後,沉入浴缸底部,但傅潤宜拿不準是否已經關掉。
她上次給龐茹做小玩具的朋友寫用戶建議,就如實寫過使用感受,新産品的外觀設計追求極簡可愛,以至按鍵太少,她用了兩次都弄不明白調檔和關機的按鍵次數,每次都是連續多按,直到玩具停下來為止,不是很便捷。
刻花玻璃門不隔音。
聽外面的腳步聲響,顯然是有人闖進她家。
甚至,她的小貓首當其沖受到迫害。
因為這麼尖銳的叫聲,連傅潤宜帶它去寵物醫院打疫苗時都不曾發出,此時顯然像是有很粗魯的人抓着小貓脆弱的後頸,将它提起來了。
但很快,她的小貓又發出一聲舒服綿長的喵喵聲。
是誰?在對她的小貓做什麼?
傅潤宜手指攥住門把,由此借力,腿根不由自主地并攏着,隻覺得下腹莫名空虛,使不上什麼力氣,額頭抵着門框,茫然四顧,她想自己之後可能需要養成把手機帶進浴室的習慣。
在樓下同那個莫名其妙的樂隊鼓手拉鋸時,傅潤宜就已經感覺到自身的異常,和醉酒有明顯區别,雖然有酒後亂性這種說法,但按她自己的經驗看,喝多了她隻會想倒頭大睡,根本無心對那種事産生绮念。
今次卻熱得出奇清醒。
想淋冷水來降溫……
進門後,外套和包都被丢在地闆上,傅潤宜第一時間将自己丢進浴缸。
蓮蓬頭開到最大,密閉空間,聲響嘩嘩。
第一次,她覺得擺弄小玩具都好累。
傅潤宜想,或許她可以寫郵件跟茹茹的朋友提議,能不能開發一個更适合懶人的自動系列呢,現在不是流行人工智能嗎?能不能更人性化一點呢?即使造價昂貴都沒關系,她願意第一個花錢支持關愛女性的科技進步。
思緒跳脫,身體滾燙,浴室外的一切都被屏蔽掉,以至于自己家的門什麼時候被人撬開了,傅潤宜都無知無覺。
誰會深夜撬門?
傅潤宜站在浴室門邊,心裡有一個可怕的猜想,但又覺得,住她樓上的那人,雖然十分猥瑣,但也不至于這麼大膽。
傅潤宜想好了打算,她得出去,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自己躺在地上的小包。她的手機在裡面。
等沉息鼓氣将門一打開,剛跑出去。
傅潤宜傻在當場。
她輕巧的拎包此刻被原惟拿在手裡,看他彎身的趨勢,似乎下一步是要把她躺在地上的針織外套也撿起來。
他撿了。
彎身的動作稍頓,聽見浴室開門的響動,冒出一股淡淡的水汽香味,接着看見一雙瘦白的濕漉漉的腳,腳趾正不安地蜷着。
原惟抖了兩下外套,直起身,将包和衣服都就近扔到小沙發上,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傅潤宜。
面色绯紅,有幾縷濕發貼在臉頰邊,眼神呈現一種蒸騰的呆怔。
“我按了很長時間的門鈴,”原惟向她解釋,“沒人應,有玻璃碎了的聲音,你的貓開始尖叫,我擔心裡頭出了意外,所以——”
原惟示意現狀。
“我就進來了。”
傅潤宜看到了,胡桃木的矮幾上,橫着一把根莖潮濕的桔梗,地上水迹殘存,但是危險的花瓶碎片好像已經被人處理掉了。
原惟怕小貓踩到玻璃,當時一把将貓拎到旁邊。
結果貓叫得更慘,他隻好順手安撫兩下,貓還挺乖的。
傅潤宜張了張嘴,發現腦子裡除了“哦”沒有别的可使用台詞,目光又愣愣挪到此刻已是閉合狀态的門上。
如果是撬開的,現在應該就關不上了。
原惟順她目光也看了一眼門,問道:“門口的舊奶箱裡,鑰匙是你自己放的嗎?”
是。
因為她健忘,忘帶鑰匙出門時常發生,在找人開鎖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錢,很需要一把備用鑰匙,以備不時之需。
傅潤宜不太想在原惟面前提及自己的缺點,健忘……聽起來傻傻的,還很像老年人才有的毛病。
她沒有任何反應的沉默令原惟不禁皺眉,獨居女性該有的警惕防備,傅潤宜缺的不止一星半點。
“你的安全意識這麼差勁嗎?”
傅潤宜心想,原來裝鴕鳥也難逃批評……
眼底慢慢地泛起細微的酸澀,她很快檢讨,傅潤宜的确很差勁,畢業幾年,如今二十五歲,早到了社會所認為的獨立年紀,但是她仍然處理不好生活裡的諸多麻煩,有時候甚至還需要阿同來照顧她。
非常非常差勁。
所以即使重逢不久,交集無多,她盡力掩飾僞裝,原惟還是會迅速對她皺眉,看透她笨拙皮囊下的糟糕本質。
傅潤宜依舊一言不發,甚至緩緩垂下腦袋的情況,讓原惟不得不懷疑,那種藥,除了發情,是不是還有令人失語的副作用?
可是剛剛明成傑的廢話非常多。
難道藥物作用還會因人而異?
原惟測試一樣喊了她一聲:“傅潤宜?”
“嗯?”傅潤宜細哼着應了,頭也随之擡起來,臉和眼眶都是紅紅的,滿布不知道要做什麼的茫然。
原惟斂下眼皮,靜靜打量着。
她今晚穿的那件白裙子濕透了,貼在身上,摹出過分纖瘦的身體輪廓,露出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紅,又被水泡過,像浸濕的綢,顯現一種手感很好的細潤。
肩上披着淺粉色的寬大浴巾,濕重的裙角仍淅淅瀝瀝往地闆上滴水。
“你剛剛在幹什麼?”原惟停頓了一下,思考接下來的措辭,“你還好嗎?有很不舒服的情況嗎?”
她家的構造簡單,連通陽台的客廳很方正,卻并不寬敞,原惟站在門口,能通過浴室敞開的玻璃門看見溢水的白色浴缸。
傅潤宜腿發軟,有些站不住了。
她搖了搖頭,卻沒有說自己如何不舒服的症狀。
腦子裡想到一些事,她忽然很生氣又很難過,她想到今天晚上在酒吧,明成傑和那些女生說“機會自己把握”,為什麼跳過她?為什麼要跳過她呢?隻是像其他正常女生一樣擁有虛無缥缈的被調侃的機會。
這樣的機會,她也不可以有嗎?
四目相對的安靜裡,原惟的手機震動起來。
看到來電顯示是明成傑,也不知道出于什麼謹慎心理,接通之前,原惟将音量調小,望了傅潤宜一眼,她看起來有種異樣的虛弱,他留心着傅潤宜,并将手機放到耳邊。
“什麼事?”
“哥,我問清楚了!”明成傑來彙報,“這個藥叫愛神糖,具體成分不知道,副作用,就是……失控呗,藥效很長,反正是越來越難受的那種,至于怎麼解掉,就男女之間正常處理就行——嘶,輕點兒——”
原惟來不及斥責這叫什麼問清楚了,就聽到明成傑發出的古怪聲音,随後還有女聲在詢問明成傑的感受。
顯然是“處理中”的聲音。
原惟沉默三秒,“……你到酒店了?”
明成傑支支吾吾說是,還讓原惟不用太擔心他,他做完就好,這事兒别告訴他爸,純屬意外,後面他還想說什麼,他哥又給他電話挂了。
傅潤宜實在站不住,緊急扶了一把旁邊的椅背,椅子搖晃,又被另一隻手穩穩按住,男人的聲音從她低垂的腦袋上方傳來。
“你還好吧?”
傅潤宜看着他腕間的表,表盤反光,重影,要不是用力眨了眨眼,她快看不清東西了。
她幅度微小地搖了一下頭。
視線裡,那隻扶住椅背的男人的手,肌膚幹淨,腕骨清晰,手背上的青筋分明凸顯着,延伸至小臂,力量感十足。
引人……引人觸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