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任霖從桌上抽出一沓紙:“離你們學校近的也就這些屋子了,我看了一下光瀾園的還不錯,五分鐘能到你們朝中,中介說地理位置絕佳,就是戶型可能不是很大。”
陳聞徹單手推着黑色台球,呼出一口煙,斜瞥了一眼戶型大小。
“俞舒正那邊還沒回複,先選間小的頂一下。”
梁任霖聽明白了,他這是不跟江家拿一份錢自立門戶的節奏。
他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:“厲害呀,淨身出戶還能自己租房,徹爺下次跟俞舒正賺錢記得帶上我。”
陳聞徹将最後一截煙灰摁在煙灰缸裡,他笑着擡眼盯着梁任霖:“殺人放火,幹嗎?”
他平時總愛懶懶地看着人,看什麼都是一副輕慢表情。
忽然眼神凝着人看,臉上的笑很冷,眼底像淬着冰的寒刀,看得人害怕。
“徹爺你看得我心發毛。”
陳聞徹輕嗤一聲,翻着手上的打火機。江家人說他是惡人不服管的話還猶如在耳。
呼出一口煙,不緊不慢:“混球就該有混球的模樣。”
梁任霖舉起雙手:“不行,徹爺你以後别這樣盯我,跟審犯人一樣。我指不定就會告訴你,我把錢藏哪了。”
陳聞徹挑出光瀾園的租賃信息,将手中的易拉罐對準兩桌開外最角落裡的垃圾桶,輕輕一投直接命中。
“我靠,你怎麼什麼都會,下次跟十一中那班鼈孫的籃球比賽,你可得來給我撐場。”
陳聞徹勾起椅子上的黑色外套,朝門外走起:“加錢。爺走了。”
下過雨的晚上,風很大,吹起陳聞徹額前的碎發,也帶出巷口玉蘭花的陣陣清香。
陳聞徹照着中介給的信息來到路口,越走越不對勁。
梁任霖那傻缺可能又被人騙了,黑壓壓的長路望不盡,偏僻得很。
唯一一盞暗到不行的路燈也在他的眸光中,撲閃一下驟然熄滅。
借着微弱的燈光,頭頂的房子分明是老破到不行的八十年代戶型,小陽台生着鏽的被風一刮就要散的那種。
加個拆字可能會比較符合這片區的風格。
往前走去,路上坑坑窪窪的稍不留意就給他埋個大陷阱,濺他一身泥。
他忍着躁意,現在真想擰掉梁任霖的大脖子,還信誓旦旦地說馬路寬敞給他開兩輛車都行。
快走到巷子盡頭,還是不慎被橫亘的石頭絆了一下,腳踝有隐疼襲擊。
陳聞徹掏出打火機,照着灰白牆磚上的路牌。
鏽迹斑斑的藍色路牌上是白色的方正字體,在暗夜中折出一點破舊衰敗的幽藍。
像是日落收盡光明的最後一點黑藍。
他挑眉看清路牌上的字,輕哂:“暗成這個鬼模樣,還能叫曦光路。”
陳聞徹摸出一根煙,燃了一半,将腳下的石子踢入旁邊的水渠裡。
卷起手中的租房信息,娟秀的小字寫明房屋内容。
曦光路27号,光瀾園小區二幢,絕佳位置,坐北朝南,采光充足。
還真是有意思。
光瀾園,曦光路。
處處是光,處處不見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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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聽謠坐在客廳裡,盯着眼前的蠟燭無奈地輕呼了一口氣。
忙着寫作業,忘記關注停電信息,光瀾園線路老化,最近這片區總是動不動就停電罷工。
偏偏手機沒電聯系不上中介,無法讓他改期。
隻能祈禱隻是短暫的停電,眼前的蠟燭被風吹得光影浮動無法聚焦。
眼睛累得發酸,隻能合上黑色筆蓋不再做題。
屋外的樹影透了進來,像是張牙舞爪的大怪物伴着陣陣風聲顯得異常可怖。
顧聽謠卻數起了樹枝分幹,她不怕黑不怕鬼,隻怕屋子租不去。
對門的屋子是她的全部收入來源,再停租兩個月她怕是連下個月的資料打印都要付不起。
秀氣的眉頭緊緊擰着,遠處又有紫紅雷電閃來。
雨天暗夜的,也不知道中介說的這個學生租客會不會害怕,又會不會嫌棄這裡老破舊而不租。
屋裡悶得慌,顧聽謠走到陽台開窗透氣,力氣一大不小心将挂在窗邊的魚燈刮落飄到地上。
一瞬陽台漆黑。
這是她除蠟燭之外僅剩的光源,就着一點小區别戶人家的燈光。
顧聽謠看到魚燈躺在地上,大大的魚嘴裡燈泡還沒碎。
歎口氣,想到之後的不定時停電,她穿上鞋拿着燭台下樓去。
黑魆魆的一團,她握緊手中的擀面杖,上次事件還留有陰影。
她小跑到陽台下方,剛剛還在的魚燈現在卻不見蹤影。
舉高燭台,略帶急躁地環顧四周。
不遠處的綠色大垃圾桶有老鼠翻找垃圾的窸窣聲,四周靜悄悄,感官知覺被放大。
原本不害怕的樹影,風聲,腳步聲,此刻成了攝魂催命聲,聽得她頭皮發麻。
哐當一聲,前方幽暗處有晃晃悠悠的腳步聲以及酒瓶相碰聲,直覺是醉漢的步伐。
上次被醉意熏熏租客緊緊拽住的恐懼湧上心頭。
她連連往後退,好像被地上的樹枝絆倒,居然退入一個溫熱的懷抱。
有人抓住了她的肩頭,鼻間是很淡的煙草味。
全身寒毛豎起,微一側頭,亮光下是黑黑的兩團眼睛,橙紅獠牙像是要吞噬她。
本能反應,轉身重重地拿起擀面杖朝眼前人毫不留情地捶打下去。
心口跳到要壓不住,蹦出來。
“嘶。”
對方傳來痛苦的悶哼聲。
他身後的燈依次亮起,停電宣告結束。
顧聽謠眼都不眨,連連後退,死死盯着對方。
白色燈光下,一身黑衣的少年揉着發紅的額角,眼尾很淡的小痣也泛着紅。
睜開眼是一雙很亮的黑眸,斂着光,皺眉看人的時候像是要将人吸進去。
下手很重,不留餘地,陳聞徹還從未被人如此偷襲過。
顧聽謠看着他手上的魚燈。
咚咚兩聲。
擀面杖在地上滾了滾,滾到他的腳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