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聽謠在教室走廊外的開水房打水，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操場不遠處的藍色蓋頂的體育器材室。

九月很快就到月末，陳聞徹依舊沒有回來上課，好像連學校都沒有來了，偶爾經過器材室窗外都是漆黑一片，光瀾329再也沒亮過燈。

他給的黑色沖鋒衣外套被她規整地收進了衣櫃裡，還沒還給他。

身後有腳步聲靠近，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擠了過來。

顧聽謠握着水杯的手不穩，熱水溢了出來，指尖瞬間被燙得紅了一小片。

“搶男人比不過你，接水還能讓你在前面了。趙曼恩把水倒掉。”

崔雨竹忍了大半個月終于逮着顧聽謠獨自一人，她憋着一股氣又礙于這裡有監控，不想經自己的手，所以領着懦弱的趙曼恩過來。

沒背景的趙曼恩被崔雨竹的小團體欺負了很久，她膽子小隻能乖乖聽話擰開了水杯朝着顧聽謠倒了過來。

顧聽謠還沒反應過來跑開，黑色校服褲腳跟白色帆布鞋就滲進了水。

“耳朵聾了呀，叫你用開水潑她全身。”崔雨竹揪着趙曼恩的頭發嗓音又尖又高。

趙曼恩被拽得仰起頭，眼底盛着歉意看着顧聽謠，她知道崔雨竹隻想借她的手欺負顧聽謠，真出了事記過處分的隻會是她。

所以她偷偷把開水換成了溫水，隻敢手歪斜着倒到顧聽謠的腳上。

顧聽謠抿着嘴上前抓住了崔雨竹的腕骨，用力掐着往下擰迫使她松開拽着趙曼恩頭發的手。

“疼疼疼。”崔雨竹皺着臉痛呼，腕骨很快起了一圈紅色指印。

甚至手腕疼得有點抖，崔雨竹氣得把剩下的半杯水全潑到顧聽謠的褲子上，尖尖指甲伸出去準備抓破她的臉。

課間紀律委員從窗外經過，崔雨竹隻能收回手作罷，瞪着眼咬牙罵她：“臭婊子，放學給我等着，今天非得給你點顔色看。”

臨走前她還把低頭擋着路的趙曼恩一把推倒到地上：“沒用的垃圾。”

開水房裡很安靜隻有趙曼恩捂着臉低聲啜泣的聲音：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……”

顧聽謠盯着自己濕透的鞋子，望着趙曼恩顫抖的肩膀，朝她伸出手：“起來吧。”

趙曼恩握着顧聽謠的手站起來，怯弱的臉上全是恐懼。

顧聽謠從黑色的校服褲兜裡掏出手帕紙，撕開包裝，遞了一張給她擦臉。她轉身到洗手池沖了一點涼水，手上的熱燙終于消減許多。

“我……我早上聽到崔雨竹偷偷打電話喊了三中的董檸放學一起走。不知道會不會跟你有關。”

“嗯。”

趙曼恩揉着紙巾望着顧聽謠的背影：“對不起，我不會再聽她們的了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們總要針對我。”

顧聽謠輕輕呼了一口氣：“沒有為什麼。”

因為你的家庭不好？因為你跟男生說了句話勾引人？還是因為你多看了她們一眼？因為太愛表現？因為外貌？長得好看不行，長得胖，長得醜也不行？

然而究其原因，其實沒有為什麼，她們就是想通過欺壓孤立另外的人顯出自己的獨特高傲。

抱團針對從不需要任何理由，其他人站在旁邊隻當熱鬧看。

甚至再過幾年談起這些事情，她們都能若無其事地說一句，有嗎？我不記得了，你真記仇。

顧聽謠擦了擦手：“走吧，快到眼保健操大課間了，遲到要扣分的。”

＊＊

下午最後一節課，因為趙曼恩的提醒，顧聽謠沒有直接回家，埋頭繼續在教室裡學習，做題做到一半，陳聞徹桌上的試卷被風吹到她這邊。

她伸出手壓着褐色的試卷紙，看着他的課桌發了會呆。

墨綠色内側筆袋鼓起來，錦鯉魚燈形狀的小吊墜上隻串着兩把鑰匙。

一把光瀾327的，一把體育器材室辦公室的。

顧聽謠伸出撥了撥，鐵質金屬相碰發出脆聲。

猶豫不過一秒，趕在被發現之前，她收好書包朝器材室小跑而去。

九月底的傍晚，南方的朝城還是很熱，地面上蒸騰起熱氣，四周很靜，顧聽謠能在風聲中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，撲通撲通跳得有點快。

臨到器材室，她放緩腳步。比起陳聞徹的輕松，她的手腕被書袋勒出紅痕，換了隻手拿，她對着大門玻璃順了順因為跑步而有點亂的頭發。

小心翼翼地推開大門，走到最右側的辦公室，輕輕敲了敲門。

“有人在嗎？”

沒有人回應，她低頭看着門縫，漆黑一片，掏出鑰匙開了門，辦公室li空無一人，穿堂風一吹，說不上來的感覺，覺得心裡也有點空。

瘦削的肩膀沉了沉，看着牆壁上的挂鐘才指向七點。她把門鎖好，尋着辦公桌的一小角坐了下來，将書包裡的書本練習冊拿出來繼續完成。

攤開的書本全是她熟悉的知識點，過了半個小時，她才驚覺自己隻解了一道小題。

無法集中注意力，好像闖入了陳聞徹的領地。不知道為什麼看什麼都想起他，椅子上的頭盔，桌上的仙人掌，地上的籃球，櫃子裡的杯子，一張他缭亂筆迹的紙……

側頭趴在桌上伸手碰了碰仙人球的尖尖小刺，些許刺疼刺激神經末梢令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，真的膽大來器材室找人了。

雖然他不在。

顧聽謠輕輕呼出一口氣，伸手蓋着雙眼，繃緊的神經在這個小房間裡忽然松弛了下來，不自覺就睡了過去。

直到耳畔有很輕微的鍵盤敲擊聲，她猛地睜開眼，吓得瞪大眼以為還在做夢。

陳聞徹就坐在她的對面，聽到動靜，深黑的眼眸看向她。

“吵醒你了？”

辦公桌底下是空的，她直起身動作間，兩個人的膝頭不小心親昵相碰。

她剛睡醒的樣子還有點茫然，大眼發懵，額頭的胎發亂蓬蓬的又呆又軟。

陳聞徹盯着她笑，顧聽謠意識回籠連忙收回腳，搖搖頭，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沙：“沒有。”

屋裡沒有開燈，他單手撐着下巴看着他，電腦屏幕發出的白光照在他慵懶的眉眼上。

陳聞徹最近很忙，沒時間回學校，今天終于得空回來取落下的東西。開門就發現顧聽謠安靜地趴在辦公室桌一角，呼吸輕淺地睡着。

小小一團，拘謹得很都不敢多占一點桌面。

“我還以為進了小老鼠。”

他笑出起眼角微挑有點多情，語調又是一貫的疏懶。顧聽謠被看得面熱，手足無措地收着桌上的東西。

“不好意思，沒有提前跟你說一聲。”

陳聞徹修長手指轉着桌面上她的鑰匙環：“給你鑰匙就是方便你随時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