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春風笑笑:“牧雲,我和師父又不笨。”
也是。他是從天而降,又短發異服,怎會不讓人覺得蹊跷?何況此後三人朝夕相對,他渾身古怪,必然早被師父師兄看在眼中。
裴牧雲垂眸:“這般古怪,為何不問我?”
“你不願多提,必是有傷心事,我們怎會多問?”解春風笑得溫柔,理所當然地用裴牧雲自己的話勸道,“何況,不論從何方異世而來,你都是裴牧雲,是星歸道長的徒弟,是我解春風的師弟。”
裴牧雲寒目微濕,咬了咬牙,凝神斂意,才接着前言往下道:“師兄,那個世界是真實的、我生活過的世界。”
解春風溫柔道:“不知是何神機将你帶來這裡,若有機會再造,師兄真想陪你回去看看。”
“若有辦法,我也想帶師兄師父回去。”裴牧雲看着師兄,解春風是裴牧雲在這個世上遇到的所有人中,最有覺悟的一個,甚至比師父更接地氣,解春風深知百姓疾苦,是在走南闖北行俠仗義的過程中自行體悟出的,在裴牧雲出現之前,他的想法就已是不同尋常。
師兄是個超越己身時代的人。
假如不是穿書而來,是出身于這個世界,裴牧雲不敢斷言自己也能像師兄那樣覺悟。
因為有師兄這個明證,裴牧雲才會創立天疏閣,去尋找更多真正為民的修士。
裴牧雲憶起往昔,解春風卻在思索師弟的驚天之論,籌劃道:“合你我二人之力,推翻明樑帝和儒門也不過是一日之間……”
等等!
裴牧雲即刻叫停快進,冷聲道:“胡鬧。你我或許能推翻舊朝,卻無法以二人充當九州駐軍。何況,你我不能代替萬民覺醒、代替萬民選擇。這般急功近利,等你我不再,必遭反撲,于民何益!”
“此話有理。”
解春風點頭受教,卻還是有不同看法:“但你的天疏閣法士們,不就是預備之軍?他們各個與你想法一緻,而且幹什麼的都有,什麼都會。尤其是遭到打壓迫害的機術師、妖修、進步修士平民等,這些能人異士都被天疏閣所救,大多都加入了天疏閣。
“外人不知,你我都知道,連當世大儒鏡清先生都在天疏閣中,他可是想推翻儒門很久了。加上水鏡卷軸這個創造,天柱之事,你的法士們不會放任儒門污蔑你,今日必會公布卷軸,我敢說,将有更多人因此加入天疏閣。假以時日,别說預備之軍,天疏閣可取朝廷而代之。
“況且,長公主的造反之心,對你我來說不是秘密。天疏閣要推翻封建王權,還得看朝廷亂局發展。而儒門,我們是有血債要他們償的。無論借力,還是直接殺上門去,儒門必得先滅!”
裴牧雲被師兄的笃定之言說得一愣。
創立天疏閣時,他确實就是抱着傳播火種的心思,但他本以為自己隻是在深灰之下藏起餘燼微光,等待千百年後,百姓修士中的覺醒者将它拾起,燃起一點照夜燭光。直到不周山下那時那刻,他蓦然回首,才發現身後竟已有燭光千點,長夜不再漆黑。
解春風所說的這些,正是裴牧雲的所思所想。
但或許是他生性太過理智,即便決定了要發奮進取,他也依然謹慎,反複推演,不敢預設萬事順利,全然沒有師兄這麼狂放笃定。
而解春風言之慷慨處,心劍随念而動,一道劍氣破空而去,又是一聲龍吟。
“甚好,我打破儒門岸然宮殿,你挖去儒門立身之基,”解春風朗然一笑,“正該掀翻他們享用千年的瑤池宴,分還萬民。”
聽到瑤池宴三字,裴牧雲想起師父曾說過,師兄頭一回出門,就大鬧了儒門高修開在災城附近的所謂瑤池宴,師兄把宴中高修打了一頓,綁起來倒吊在城門口,然後将名貴酒菜全都送給了災民。當時師兄張口編的那個假派假名,至今都還在儒門的通緝榜上。
不愧是師兄。
裴牧雲凝望着師兄,忍痛勾起嘴角:“吾道不孤。”
解春風糾正道:“是你得道多助。”
這一刻,解春風有心劍在手,有裴牧雲在眼前,心中柔情千種豪情萬般,溫柔了眉眼,又道:“你隻管前行,師兄陪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