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膳房。
這裡合并了尚食宮和珍膳司,負責幾乎全宮的膳食,自打先皇定下一日三餐的規矩後,就變得越發忙碌起來。
一座頂大的宮殿坐落在最中央,上書‘大膳,’又做‘大善’也。
此時窗戶都大開着,寒冬臘月的天氣,裡面蒸饅頭的香氣和白煙往外洶湧而來,混雜着各種食物的味道。
早就有别宮的宮女太監,在分膳的窗口前排起了隊。
有些主子地位高的,可以直接進正門領自己宮裡的那份膳食。
按理說,東西十二宮,照祖宗規矩,除了皇後之外,便該有十一位主位娘娘坐鎮主宮,但當今聖上後宮之中僅有七位,甚至其中的一位也算是名存實亡,并不得寵。
最有頭臉的還數蘭貴妃,原本就性情溫和,得聖上寵愛,誕下六皇子之後,母憑子貴,地位更是水漲船高,連帶着母族都受到恩惠。
福公公還頂着腦袋上被蘭貴妃砸出來的傷,忙裡忙外。
“都當心着點!這是額外給六殿下準備的糕點,放了大大的好料,要是弄壞了,咱家饒不了你們!”
他被蘭貴妃扔破了頭,非但不怨恨,反而還上趕着巴結,從自己的攢下的好東西裡挑了不少,絞盡腦汁的想讨好六殿下,叫蘭貴妃消消氣。
曲渡邊進來的時候,一眼就看見了這位頭上纏着紗布的富态公公。
沒辦法,實在是胖的太顯眼了些。
他被葉小遠抱着跨進了殿中,殿内不少都認識葉小遠的,隐約猜到了他的身份,殿中的宮人們面面相觑,有些躊躇,不知道該不該上來行禮問安。
有個小宮女上前來,猶猶豫豫地福身一禮。
“可是小殿下?”
曲渡邊點頭,“嗯。”
小宮女:“殿下怎麼來這種地方了,葉公公,不趕緊抱殿下出去。”
那邊的福公公沒有扭頭,沒發現他們來了,還在吆喝,“都在幹什麼?還不趕緊動起來!”
曲渡邊四下一瞥,看見了一筐剩下的硬饅頭,“小春,給我拿一個。”
溫小春把硬饅頭遞給他。
曲渡邊掂了掂饅頭,心中對饅頭說了聲抱歉,然後瞄準了福公公的後腦勺,猛地砸了過去。
那饅頭精準而深情的親吻了福公公的後腦勺。
“哎呦!哪個不長眼的賤皮子,敢——”福公公紅着眼扭頭,滿腔怒火在看見葉小遠抱着的小孩時,突然戛然而止。
溫小春臉色驟然沉了下去,嘴角拉平,略顯陰恻的目光盯在福公公身上。
曲渡邊今天就是來找麻煩的,絲毫不懼。
他全然裝做小兒态,氣鼓鼓不忿道:“就是你,欺負了我宮裡的人,還不給我飯吃。”
打就打了,又怎樣?有種打回來!
“七殿下?”
福公公胸腔裡憋了一團火。但他在大膳房再有臉面,也終究是個奴才,而曲渡邊再不被重視,也是主子。
主仆尊卑,大庭廣衆之下,他就算是被砸了,也得賠個笑臉說自己頭長得醜,活該被打。
他壓着氣走過來,并不行禮,隻冷冷呵斥葉小遠,“狗東西,竟抱着主子來這種地方,就該打死。”
曲渡邊一巴掌掉他頭上的帽子。
“不許說葉伴伴。”
他被葉小遠抱着,整個人是高出福公公半個頭的,在福公公驚愕的視線中,他一把抓住了這胖太監的頭發,十分有節奏地左右搖晃起來。
這看起來是小孩子發脾氣,别人隻覺得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氣,忍忍就過去了,隻有曲渡邊自己知道,他用了多大勁兒。
早晨吃的半個硬饅頭加腌菜,全在這裡使了。
福公公慘叫,下意識就開始掙紮。
“殿下!”葉小遠慌忙地抱緊他,“殿下不生氣,乖,别亂動,萬一摔到了怎麼辦?”
溫小春也緊張不已,伸出胳膊左右攔着。
曲渡邊打定主意将事情鬧大,越大越好。
他探出半個身子,壞心眼的把福公公額頭的紗布扯掉,‘不小心’戳在了上面的傷口處,又戳!再戳!還戳!戳戳戳!
福公公吃痛,猛地一甩,拂塵的木臂一下打在曲渡邊的手背上。
福公公:“該死的,快松開!!”
好,動手了是吧。
曲渡邊淚盈于睫,正欲大哭,餘光卻瞥見一個身着蟒袍的紫衣太監快成殘影,從他身邊竄了過去。
他一頓,醞釀好準備吸引更多人來看的嘹亮哭聲,生生咽了下去。
餘公公奉旨而來,剛到大膳房門口便聽見裡面七殿下鬧開了。
他頓時一路狂奔,見殿内已經打起來,心中立即咯噔一聲,剛準備開口制止,就看見那奴才一下打在了七殿下的手背上。
他心中發出尖銳的爆鳴,拔腿狂奔進來,一腳踹飛福公公。
“你才該死的!賤奴才你以為你打的是誰?!”
餘公公提心吊膽地扭過頭去,看着那被抱着的七殿下,“殿下,您沒事兒吧。”天哪,陛下交代的任務,第一步就這麼刺激啊。
小孩還呆呆的,似乎被吓壞了,他手背上多了個被打出來的紅印子。
看這穿着,應該是總管太監的衣服,便宜爹的人?
曲渡邊一眨眼,眼圈立刻無聲紅起來,眼淚欲掉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