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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必定在挖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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甯如深笑了一下。

他已經想好了。

他揣起袖子,悠悠側望,“沒辦法。有人說我身手了得,不走尋常路。”

·

甯如深休息了一天就準備回宮複職。

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,況且耿尚書的事拖不得。

他久違地換上一身朝服。估摸着李無廷下朝的時間,踩着點去往禦書房報道。

到禦書房外時,李無廷還沒過來。

隻有小榕子候在門口,問了聲安,“甯大人安好。陛下剛下早朝,大人再稍候片刻。”

甯如深攏起袖子,“不礙事。”

正是早春時節,天氣還很寒冽。甯如深在門口吹着冷風等了好一會兒,李無廷終于出現在了他跟前。

“微臣參見陛下。”

李無廷朝他看了一眼。

幾日不見,甯如深似乎又清減了一些,連銀钑帶都快束不住腰身。鼻尖被凍得泛紅,看着怪可憐。

李無廷下意識想要說什麼,開口又頓住,随即移開目光跨入門中,“進來吧。”

甯如深像隻怕凍的貓,幾乎攆着帝王的腳跟循着熱源進了屋裡,“謝陛下…”

德全默默綴在後面。

心歎陛下倒是毫無憐惜之意。若換做是他,恐怕就忍不住要讓甯大人下次進屋等候。

禦書房内溫如暖春。

李無廷側身在盥盆中洗着手,随口問,“好全了?”

甯如深逐漸回暖,舒服得眯起眼,“托陛下的福,好得快。”

水聲一停。

接着就看李無廷那張冷俊的臉上似閃過一絲不自然,“嗯。”

甯如深:……?

他這語氣,應該沒帶什麼譏諷的意味吧。

他狐疑地打量着李無廷,後者卻不再多言,隻掀袍坐了下來,自顧自地開始看起了折子。

李無廷沒有叫他,甯如深便默默候在一旁。

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點滴流逝,禦書房裡靜得出奇,一時隻能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。

德全似早已習慣,隻偶爾替人換上熱茶,除此之外不作任何聲響。

甯如深站得腿麻頭暈。

他實在不懂李無廷天天催他來禦前當值的意義——

看他一身紅,擺在案前辟邪嗎?

他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站了會兒,又想起了耿尚書的事,漸漸地盯着虛空出了神……直到身子一晃,腳下沒站住側落了半步。

嗒,一聲輕響。

甯如深回過神來,就看李無廷從案後擡眼,沉靜的目光直落在他身上。

甯如深動了動僵直的腿,請罪道,“臣禦前失儀,請陛下恕罪。”

李無廷輕描淡寫,“甯卿連欺君都敢,這點罪算什麼。”

甯如深:?

他微微探頭,眼底是真誠的疑惑,“臣什麼時候……”

“聽說甯卿甚是念朕,日夜難寝?”

“……”甯如深餘光一瞬側向偷偷把頭埋起來的德全。又是你,大漏勺。

李無廷冷聲,“媚上之言,張口就來。”

甯如深忙潤了潤唇,輕輕狡辯,“臣字字屬實,的确是一夜未眠,陛下不信可以去問臣府中管事。”

李無廷都要氣笑了,“你一夜未眠也能怪到朕頭上——”他說着話音一止。微妙地默了兩息,轉而開口,“過來,替朕研墨。”

“?”

難纏的話題莫名被輕輕掀過。

甯如深眨了眨眼,“是。”

禦案上擺的硯台是難得的極品,墨條也是一兩千金的桐煙徽墨。

甯如深研墨的手法不算娴熟。

但他手指生得好看,修長如玉。袖擺撩起,握着墨條看上去賞心悅目。

可惜被伺候的人似乎不懂欣賞。

李無廷把他叫來後便又埋首案間,除此之外半點與朝堂政事有關的話都沒說,就連手中的奏折也沒給甯如深看上一眼。

甯如深一邊研墨,一邊掃過案頭的奏折。

他正暗搓搓偷瞄着,冷不丁就看見“戶部”、“耿嶽”、“貪墨枉法”幾個字。

果然是被彈劾得厲害。

看李無廷的批複,似乎還沒給定罪。但若是耿尚書再給不出銀子和說法,恐怕衆口難服,遲早都要下獄……

甯如深不知不覺看得入了神。

李無廷本來還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——他将人放到眼皮子底下,就是要看看這人想幹什麼。

卻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明目張膽。

大概是為了看得更清楚,甚至将腦袋轉了半圈,就差伸手把他的折子扒過去了!

“……”李無廷低呵,“甯琛。”

甯如深一下抽回思緒,擡眼便對上帝王直逼而來的目光。

他心頭咯噔一跳,伏身叩拜,“臣逾距了。”

案前一陣寂然。

甯如深跪在禦案旁,入目是冷硬的桌角和厚重的地毯。他呼吸微促,正思索着該如何狡辯,就聽“啪”的一聲輕響落下。

那本奏折被扔在了他跟前,白紙黑字。

甯如深擡眸,“陛下?”

“想看什麼?”李無廷垂眼看着他,語調平靜,“朕允許你看。”

甯如深心頭警覺:

皇帝不嗆聲,必定在挖坑。

他将奏折推了推,“臣不敢…”

“看。”

幾步外的德全早已吓得渾身冷汗,話也不敢插一句。

甯如深,“……”

行吧,既然你都這麼要求了。

“臣遵旨。”他又從善如流地将奏折扒拉回來,直起腰坐在地上細細看過。

奏折上的内容同他瞥見的差不離,不外乎是彈劾耿嶽貪墨受賄、中飽私囊,按律當處以抄家,流放——

以儆效尤,正風肅紀。

幾筆濃墨映入眼中,甯如深抿了下唇。

“看完了?”帝王的聲音從上方落下。

甯如深捧着折子擡頭,心頭還有些紛亂,他對上李無廷的目光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眼下的情形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成體統:年輕的臣子跪坐在禦前,烏發绯袍垂了一地,捧着奏折應得連句尊稱都沒有。

但不成體統的甯如深本人并未意識到。

身為帝王的李無廷關注點似乎也沒有放在這裡。

他深長的目光望進甯如深那雙清亮而略微失神的眼中,忽而開口,“聽說甯卿同耿尚書之子私交甚好,話不避私……”

甯如深回神,迎上李無廷的目光:所以?

李無廷好整以暇地看向他,“不如甯卿來說說,朕該怎麼處置耿尚書才好?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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