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紀輕輕,做了這行……
“這裡不是我家,你随便拿吧。”
“跟我走。”
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。
甯如深像是沒聽清,“什麼?”
拾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,幹脆重複,“跟我走,帶你出去。”
“……”甯如深看着他,眯了眯眼:嗯?
僵持了小片刻,甯如深轉頭往軟墊上一攤,慢悠悠開擺,“不走。我哪知道你是好人壞人。”
拾一急了,“我當然是好人!”
“呵呵,大白天蒙着臉的好人。”
“……”
拾一顧不得,伸手要去拉他。
甯如深攏着袖子瞪過去,“我要叫人了!”
叫屋外那群壞人來救你嗎!拾一急得額頭冒汗,想拽他又不敢,“你…快些跟我走,我不害你!”
甯如深,“不說清楚我就不走!”
拾一咬牙,“别逼我!我誓死也不會出賣陛下的!!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呵呵,果然。
短暫的死寂後,甯如深打心底贊歎,“陛下有你這樣鐵骨铮铮的下屬,是他的福氣啊。”
拾一緩緩蹲在了地上,心如死灰。
甯如深歎了口氣,實在不忍心。伸手拍了拍蜷成一團的拾一,“放心,我可以假裝不知情,不會說出去。”
拾一擡頭,露了兩隻郁郁的眼睛出來。
甯如深起身揣起袖子,“走吧,不是要帶我出去?”
一番思想鬥争後,拾一轉背蹲了下來。
接受了這道掩耳盜鈴的提議。
甯如深往那背上一趴。正被托着站起身,他心頭忽而一動,拍了拍拾一的肩,“把我丢去丞相府。”
前面的人疑惑地轉頭。
甯如深還在策劃,“然後找個偏房,綁起來。”
拾一瞳孔微震,但還是遲疑回道,“先帝有口谕,除謀逆大罪,禦林軍和錦衣衛都不得入相府……”
甯如深都聽得說不出話了。
那豈不是沒法抄家搜證?
難怪李無廷拿崔氏這麼棘手,原來是親爹挖的坑。
他問,“禦林軍和錦衣衛不得入相府,關你一個做賊的什麼事?”
“……”
拾一哽了良久,忍辱負重地低頭,“您說的是。”
一盞茶的時間後。
甯如深穩穩趴在拾一背上,看着從身側飛速掠過的屋頂瓦檐、偏巷小道,長發袖裳都被呼呼吹起。
他拍拍拾一,“對了,我那府中的管事……”
“會有人去偷。”
拾一說得順口,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一下。
甯如深蓦然想起那日庭中,李無廷那句淡淡的“若為朕的刀,就要什麼都能做”,沒忍住感慨,“你還真是什麼都做了。”
連賊都做。
下方的人身形猛地一個晃動。
甯如深,“怎麼,你遇上氣流也會颠簸?”
“……”拾一:?
·
相府位于京城最繁華的地段。
府邸規模宏大,守備更為森嚴。處處金瓦綠檐、穿山遊廊環抱池岩,極盡奢靡。
拾一帶着甯如深,輕巧無聲地翻入了一處偏僻的院裡,尋了個空屋将人放進去。
進到屋中,甯如深掩上門。
他四下一望,隻見屋内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雜物,靠牆還有幾捆次等的柴火。外面的日光透過門扇投射進來,空氣中漂浮着細微的塵埃。
看上去基本不會有人過來。
拾一負手靜立在一旁。
甯如深解了根捆柴的繩子,招呼拾一,“快,把我綁起來。”
“……”拾一走過去依言将他反綁了。
綁上了繩子,甯如深又上下打量自己一番,“你再幫我把這身衣裳撕開,撕成一條條的,弄得内個一點。”
拾一實在不知道“内個”是哪個。
但他自诩五好青年,斷然做不出這種事,幹脆給人解了繩子,“要不,大人自己撕。”
甯如深就自食其力地把衣裳撕開了。
他撕破衣服又讓拾一把自己重新綁上,然後靠着柴堆坐了下來,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。左右估摸着沒什麼要做的了,便對拾一道,“你走吧。”
說完閉上眼,頭一歪。
拾一,“…………”
拾一轉身要走,面前的人突然又刷地睜眼。
甯如深看向他,叮囑道,“對了,你知道該怎麼跟陛…你們匪首描述吧?”
以李無廷的才智,應該能懂自己的用意。
拾一将眼前的場景細細收入眼底,點了點頭。
甯如深放下心來,再次閉上眼,頭一歪。
門扇輕微一動,屋中眨眼沒了人影。
…
禦花園中,一樹玉梨開得繁盛。
李無廷端坐在梨樹之下,身姿雍容清貴。軒王李應棠則坐在他對面,别緻地捏了把折扇。
德全在旁邊伺候着兩位爺用茶。
李無廷端起茶盞,“皇兄受封這麼久,該去封地了。”
李應棠一派風流懶散,“不去。封地有宮裡這麼好的貢茶嗎?”
“離京的時候拉兩車走。你堂堂一個王爺賴在宮中不去封地,朝臣該怎麼說。”
“本王管他們的。”李應棠嗤了聲。
看李無廷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,他頓了頓,轉而苦笑,“……崔家還沒有解決,你要讓我出京逍遙,隻留你和母妃兩人在京中?”
李無廷端茶的手定了一瞬。
他想起了李應棠的生母,淑太妃。
娴妃薨後,淑妃将他和年僅兩歲的胞弟養在膝下;又在先帝駕崩後閉了宮門,青燈古佛。
早年那場腥風血雨的皇位之争恍如舊夢。
半晌,李無廷起身望向垂落跟前的梨枝。
簌白的一簇似嬌弱地綻在枝頭,沁香滿腹,“朕會照看好母妃,崔家的事很快就能解決。”
李應棠聞言微愣,“你該不會是……”
李無廷沒說話。
李應棠深吸了一口氣,起身凝重道,“你有幾分把握?别忘了崔家那老賊還仗着有先帝口谕……”
話到一半,卻看一道黑影落到兩人跟前。
是天子直屬的錦衣衛。
拾一認得軒王。他先向李無廷磕了個頭,又向李應棠也磕了一個,“陛下,王爺。”
李無廷并不避諱,“說。”
拾一想起這跌宕起伏的一下午,“說來話長……”
李無廷眉心一跳,“那就長話短說。”
“是!”拾一忙簡短回道,“人在崔府,被綁着。”
李無廷眸光沉了下來,“情況如何?”
拾一回想着臨走前那幅場面,一絲不苟地描述道,“甯大人雙手被縛,發絲淩亂。整個人歪頭倒在柴堆旁,衣衫盡碎,堪堪蔽體……”
他想了想,鄭重地加上結語,“好、好不可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