攥着系繩的力道一松,甯如深忙收回手來。
李無廷對着門口冷聲,“回來。”
外面靜了靜。
李應棠又捂着李景煜小心地探出頭。
李景煜“唔唔嗯嗯”地掙開那隻大手,露出兩隻單純明亮的眼睛來:?
李無廷沒有說話。
甯如深起身行了個禮,“臣甯琛見過軒王殿下,景王殿下。”行禮間,他雙手還铐在一起。
感覺像是在拜年。
李應棠看得一言難盡。
很快一隻手伸了過來,修長的手指穿過繩扣輕輕一勾,甯如深腕上緊箍的系繩便倏地松開。
李無廷收回手。
甯如深忙将系繩扒下來,又拉了拉快要滑下肩頭的披風,“謝陛下。”
李無廷坐回案後,将此事翻篇,“何事?”
李應棠順着台階說道,“幾日後的春狩……”
他剛換口氣,李景煜又瞅向了甯如深,“皇兄為什麼要把甯大人綁起來?”
屋中三人,“………”
甯如深喉頭一動:小王爺,讀一下氣氛。
李無廷默了下,還是沒忍住,“不是朕綁的。”
李景煜新奇,“不是皇兄綁的,那是甯大人自己綁的?”
“……”
這話聽着相當耳熟。
甯如深飛快地攬下,“是臣自己綁的。”
李應棠趕忙用哄小孩的口吻止住李景煜,“好了好了,你聽是他自己綁的,别問了。”
甯如深,“………”
你也少說兩句。
大概是覺得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會越描越黑,李無廷指尖點了下桌面,“想去春狩?”
李景煜立馬姿态端正,“是,皇兄。”
“臣也一塊兒去,正好趕在去封地之前。”李應棠說,“況且崔郝遠雖已被下獄,但還剩下些暗地勾結的魑魅魍魉……臣幫着收拾收拾。”
“春狩的事随你,崔家朕會處理。”
李無廷說着停頓了下,“該賞的賞,該罰的罰。”
甯如深腦中浮出一根撐衣杆。
那頭的目光忽然若有所覺地落在他身上,“甯卿在想什麼。”
甯如深飄忽脫口,“寶可夢被收了嗎?”
“……”李無廷像是反應了兩秒,“嗯。”
李應棠:???誰?
“那就好。”火鍋之仇已報,甯如深幹脆請辭,“如果沒事,臣先告退。”
李無廷朝他擡了擡下巴。
甯如深同兩個王爺行過禮,轉身朝門外走去。披風的系繩被抽走,他隻能一手攏着領口,半截胳膊都露了出來。
正走到門口,突然被叫住,“甯卿。”
甯如深抓着領口轉頭,“陛下?”
李無廷的目光隔着大半個禦書房落在他身上,“幾日後的春狩,你一同随駕。”
甯如深,“……”
他這副身子能去充當什麼角色。
獵物嗎?
他默了默,“是。”
将要退出禦書房時,身後又傳來李無廷一聲随口吩咐,“去重新拿件披風。”
·
甯如深從小榕子那裡取了件披風。
暗金刻絲蘇芳色,比他常穿的绯衣更為明豔幾分,攏着雪色的内裡。
小榕子領着他穿過禦花園,奉承道,“大人真應了那句‘積石如玉,郎豔獨絕’。”
甯如深正在琢磨回府吃什麼,“積食倒沒有,狼咽我盡量别。”
小榕子,“……”
兩人走過那片繁盛的梨木林,德全忽然從後面攆上來,“甯大人留步!”
甯如深轉頭,“德公公?”
德全幾步小跑到他跟前,又飽含深意地笑了笑,随後示意一旁的宮人将手裡的東西往甯如深懷裡一塞——
簌,幾枝粹白的玉梨花落入臂彎。
甯如深,“?”
德全蘭花指點了點,“大人上回不是說喜歡着那棵玉梨樹?咱們聖上向來是賞罰分明,這不,奴才鬥膽給大人讨了個賞~”
“……”甯如深蓦然想起給自己選的埋屍地。
他頗有些微妙地看了眼懷裡的梨花,輕聲道,“多謝陛下恩典,多謝德公公惦記。”
德全拂塵一揚,“大人謝過陛下就好~”
甯如深便向着禦書房的方向行了一禮。
德全擡眼看過去。
卻見大片梨花樹間,甯如深烏發紅氅,懷抱玉梨枝側身而立。幾片白玉花瓣點點落在紅氅肩頭,白纻春衣,新雪初霁。
他腦中猛地跳出那句:
誰料紅塵裡,能逢白玉郎。
德全不禁心歎,甯大人啊,可真是……
一聲歎息還未落全,又看遙遙行禮的人似嘴唇翕動,喃喃有詞。
甯如深望向禦書房,“其實臣也喜歡珍珠瑪瑙……”
德全,“…………”
·
告别了欲言又止的德全,甯如深走出宮門,甯府的馬車已經候在外面。
駕車的是府中的小厮元柳,“大人!”
甯如深問,“嚴叔呢?”
元柳回道,“嚴管事喊破了嗓子,杏蘭姑娘讓他留在府裡。”
甯如深頓時緊張,“怎麼回事,孟府對他用了刑?”
元柳搖頭,“嚴管事在孟府被賊人擄走,喊了一路的救命。”
甯如深,“……”
他登上車輕歎一聲,“沒事,回府。”
馬車回了甯府。
剛到府門前,隐隐聽到一陣争執。
甯如深掀開車簾一看,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門口,而他對面是扯着嗓子“嘶嘶”說話的嚴敏。
見他回來,嚴敏立馬嘶聲道,“甯大人!這裡有個可疑的生面孔,非說是你的護衛!”
拾一背着個大包裹看過來。
甯如深吸了口氣,“你怎麼在這裡?”
拾一一本正經,“陛…首領說這事兒我辦的不錯,賞了我塊布打包裹,讓我以後都跟着大人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
甯如深眼神複雜:你這是被打發走了啊。
他沒忍心拆穿真相,拍了拍拾一的肩,轉頭讓嚴敏收拾一間屋子出來,“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護衛,叫…小石子。”
拾一眨了下眼睛。
嚴敏驚訝,“大人從哪兒找的護衛?”
甯如深抱着梨花枝走入府門,“從附近的人裡随便搖了一個。”
嚴敏:???
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