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錢時想着能吃飽飯就行。成了武勳後,卻又看自己一身土味不順眼了,開始向往那種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精緻生活。恰好呢,家裡有這麼一個妾,懂琴棋書畫,又懂外頭那些喝茶品茗的講究,這正好是大老粗武勳們如今出門交際時最為欠缺的。
要是這個愛妾出身青樓,男人其實也不會多加珍惜,潛意識裡總會低看她們一等。但陳家送來的女孩兒,都是好人家的女兒。陳家在前朝是大官,亂世時雖然沉寂了足足一代人,但現在天下太平,陳家又該冒頭了。這樣人家的女孩,是不是精貴?
換你是武勳,是不是又對這位愛妾看重了幾分?
然後,正好就有這麼一家子,男人出身邊城軍,妻子當年也是娶的門當戶對的邊城軍家的女兒。現在這家男人封了伯爵,忽然發現妻子什麼都不懂。家裡辦了場宴會,結果宴會上鬧了大笑話。男人覺得面子上過不去,就提議讓妾侍幫着一起管家。
這個妾侍就是陳家女。
如果這家的妻子性情軟弱些,可能這事悄無聲息就過去了。
偏妻子是邊成軍出來的,亂世時能提刀縱馬,現在太平了,她确實有好些不懂的地方,不知道什麼宴會上該擺什麼樣的花,但她卻知道一點,隻要今日把管家權讓了,日後是不是要一退再退把兒女們的利益都讓出去?她直接跑宮裡找皇後哭訴了。
她找對人了。
如果皇上登基後,沒有把吳皇後的正妻之位還回來,而是立了申屠女為後,那吳皇後的處境與這個妻子多像啊。吳皇後倒是從來沒有怪過皇上,隻怪申屠家貪婪。
烏嬷嬷的老姐妹們如今都在皇後面前伺候,天然站皇後的立場。
見武勳妻子的掌家權差點旁落,而差點接了這份權的又是陳家女,同時還有那麼多陳家女存在,那麼不管陳家背後是不是申屠家,反正在皇後這一派系的人看來,肯定都和申屠家脫不開關系。
申屠家究竟想做什麼?想通過妾侍來拿捏武勳,從而分化武勳與皇後一脈的同盟?老姐妹特意提醒烏嬷嬷,幫你現主子盯着些,看後院裡是不是也藏着别家的美人蛇。木姨娘的身世并不隐秘,不被注意時還好,一有人注意,這不就被查出來了嗎。
在烏嬷嬷看來,木姨娘和那些個姓陳的姨娘都是一樣的,是不安定的因素。
萬商認真聽完了烏嬷嬷的話,想了想說:“嬷嬷,我知道你一心為我。今天提醒的這個事呢,提醒得很對。你若是不說,我自己想不到那一層去;等到出事,那就太晚了。”她這話說得真心。照陳家送了那麼多妾來看,木姨娘那邊确實需要注意下。
陳家送妾肯定懷着某種目的。他們在四五年前就精準瞄住了新朝開國後的這些武勳——肯定也有瞄空的瞄錯的,但能瞄住一個是一個——這背後的圖謀絕對不小。
但萬商又說:“我們卻沒必要去對付木姨娘。一個呢,她今年才多少歲?不到二十吧?就隻是一個小姑娘而已,陳家才養她十來年,詹府日後至少要養她四五個十來年,哪怕陳家給她灌輸了一些不好的想法,我們未必不能幫她扭轉回來。再一個,她還生養了小四。如果陳家及背後的勢力真有利用她的打算,難道他們會放過她生下來的小四?哪怕隻是為了小四,我們也要想辦法幫木姨娘徹底斷了陳家對她的控制。”
饒是烏嬷嬷自認足夠了解萬商的為人,還是想不到太夫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。
内宅裡頭的事,自古都是女人對付女人,再高明一些的就是女人利用男人來對付女人。木姨娘這個身世,擱一般人家裡,如果是主母慈悲的,不會要木姨娘的命,隻會打發她去寺廟裡苦修,或者幹脆發配去莊子上,再給小四找個身世格外清白的養母,這就徹底解決了。隻要一家之主的男人不糊塗,那麼每個主母都有這樣的權力。
太夫人卻說,要幫木姨娘斷了陳家對她的控制。
聽聽這話,“控制”!
這兩個字就代表了太夫人的态度。她理解木姨娘的身不由己。
烏嬷嬷啞然無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