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天邊突兀傳來異響。
“咔、咔——”
一聲接一聲,如巨冰開裂。
衆人心中齊齊一凜,夏月明倏然轉身:“是六神将的封印!”
他們疾步趕往冰封六神将所在地方,卻在途中望見那裡早已空空如也。
夏月明心中有不祥的預感。
還未來得及反應,便感覺有森冷威壓從頭頂罩下。
衆人仰頭一看,隻見神光凜凜的蒼弭懸于半空,六位神将整齊列于他身後,眸光森寒。
蒼弭嘴角輕勾,宛若審判者俯視蝼蟻,懶懶吐出四字:“遊戲結束。”
夏月明深吸了口氣,努力保持鎮定,冷聲問道:“我打敗了六魔将,你答應會放我們走。”
蒼弭緩緩垂眸,語氣淡然:“你應當知曉,與魔神做交易,僅以道德為約束,是不夠的。”他指了指腳下,“更何況,交易發生的場地是——千魔窟。”
說罷他輕輕擡手,一道神光波蕩開來,空氣扭曲。
六魔将接連現身,自他們被擊敗的戰場走來,如幽靈重現,毫發無損。
“你看,”蒼弭淡然開口,“你真的赢了嗎?”
這一瞬,夏月明的心如墜寒潭。
所有努力、犧牲、咬牙堅持,竟不過是一場被安排好的笑話。
她隻覺得喉間發澀,顫聲問:“你原本就沒打算放我們走?”
蒼弭眸光溫柔卻殘忍:“你可以留下。乖乖做我的寵物,我便給你活路。”
她咬牙,雙眼死死盯着他,聲音發顫卻倔強:“那他們呢?”
她扭頭看向她身後的夥伴們。
甯淵面色蒼白,左臂垂落,鮮血淋漓,神色中的堅毅卻絲毫不減;
小白站立不穩,魂息飄忽,卻仍以溫柔笑意回應她的目光;
阿淺皮膚布滿燒傷,嘴角溢血,一雙眼神卻格外堅定;
詛咒……嗯,不提也罷,這個無賴的家夥竟在她耳邊偷偷勸導:“我看你就答應他吧,瞧他神通廣大的,當他的寵物,不用為生存的事兒發愁,沒準還能得到些神力來修煉呢。”
還有無法同行至此的依依、小婵、阿九、李靈恪……
她怎麼可能放棄他們呢?
可蒼弭卻收起笑意,沒有将他們任何人放在眼中:“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,你沒有資格替他們考慮。”
夏月明的神情變得失落,懇求道:“求你,放過他們,我可以做你的寵物。”
蒼弭望着她臉上從未出現過的可憐神情,眉頭輕皺,心頭泛起莫名的情緒。
他有些不耐煩了:“我給過他們機會了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夏月明失落地低頭,幾秒後再擡起頭時,眼中已無祈求,隻有怒與不屈,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:“和談失敗,正好,我也不想做你的寵物。我會和大家一起離開這裡。”
最後一句話不是請求,而是堅定的宣告。
蒼弭微微閉眼,仿佛在忍耐某種情緒。下一瞬,他眼中閃過寒芒。
“冥頑不靈。”他袖袍輕揮。
六神将瞬間動身,威壓鋪天蓋地而來。
便在此時,他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喝——
“還有我們!”
數十道鬼影從各處奔來,他們面容扭曲、殘缺不全,卻都神情堅定。
是一起參加最終遊戲的鬼魂們。
為首者,頸骨斷裂頭顱倒轉,渾身焦黑如炭,四肢怪異地支撐着殘軀,聲音卻清亮有力:“苟活于此太久,靈魂也麻木了。與其真成了物件,不如趁着尚且鮮活,給這一生畫上句點。”
夏月明在石堡見過他,那時他的身體還不是如此焦黑。
焦黑鬼五官模糊的臉上,似綻開了笑容:“夏姑娘,這便是我的願望。”
夏月明神色動容,下意識道:“除了那次,我們還見過嗎?”
焦黑鬼道:“嗯,石堡倉庫。”
“你是——”夏月明腦海中出現了那個曾為她指明方向的火光,一瞬間,眼中淚光閃爍,連帶着聲音也哽咽了:“那個燭台?”
“嗯。夏姑娘,無論如何,你們必須出去,這是我們能窺見希望的唯一途徑了。”
群鬼無聲點頭,齊齊踏前,将夏月明一行團團護住。
醜陋不堪而弱小的鬼群,堅定地與大他們數倍的神将對峙着。
他們破碎、渺小,甚至稱不上“兵”,卻如衆星拱月般,迎着神将之力,毅然不退。
蒼弭眉眼微沉,漠然問道:“凡人是如何對付蟲子的呢?”
屠蘇輕笑:“踩死。”
刹那間,神将與魔将随意施展了微毫之力,卻如同對鬼群施行了滅絕之力,大片弱小魂靈如紙燃盡,四散消融。
再次複蘇的十二将領,變得比以前更強了。
夏月明咬牙含淚,怒不可遏,可她已使出渾身解數,沒有其他辦法了……
弱小的她,苦苦掙紮,仍然帶領夥伴們走向了毀滅。
不……不該是這樣的……
淚眼模糊,她多希望自己能再強大一點點,再強大一點點……
明明作為穿越者,應該有金手指才對,為何這樣狼狽?
金手指……
金手指!?
她将手伸進袖袋中,握住藏于其中的兩件寶物。
一件是閻君令牌,另一件,是陪她來到此地的玉佩。
魔神再強,難道比地府更強?
比那位,連天庭都忌憚的“鬼”更強?
雖然閻君令牌自她來到魔窟便失靈了……
雖然她在此幾遭死局,玉佩也再未顯靈過……
可它們都是她最後的籌碼,她要用它們再賭一把。
看看——天意如何?
看看——她是否命該此絕?
她咬緊牙關,雙手各執一物,怒喝一聲,直奔蒼弭。
蒼弭眼中再無憐惜,失望如潮,他一掌揮出,夏月明便被狠狠擊飛。
可她不顧已然接近透明的魂體,爬起再沖!
蒼弭瞳孔微震,随即暴怒:“金烏,殺了她!”
空中火光乍現,終于聽到最滿意的命令的金烏破空而至,雙掌蓄火,興奮地朝夏月明沖來。
小白不假思索地撲上前,火焰瞬間将他身體灼穿,魂體在高溫中化作飛灰,焰流卻仍筆直沖向夏月明。
識海被一片熾熱燒盡,閻君令和玉佩都未顯靈。
夏月明閉上了眼睛,要結束了……
這一世好短,死得也好痛苦。
之後會如何呢?
穿越到另外的世界,還是就此消亡?
可惜了她好不容易遇見的夥伴們,可惜了……還沒看到雁娘的鋪子開起來,沒幫那些在等她的小鬼投胎……
可她沒等到鬼生結局,灼燒感就在瞬間消失了。
身前頓感清涼,閉目幾秒,意識也仍然清晰。
她聽到天幕震顫的聲音,仿佛有水滴入平靜的湖面,而後風停、雲裂、海潮回旋,整座空中之島如遭神怒。
空間扭曲,天幕裂開。
夏月明睜眼望去,一道高大身影緩步自天幕中的裂縫裡走出。
他一襲玄袍翻湧,其上碧紋幽光流轉,寬大的袖擺鼓蕩間,氣息凝重得仿佛淵嶽壓頂。
碧玉面具泛着冷輝,遮住他上半張臉,唯露出一雙眼睛,如寒潭映星,沉靜深邃,不見波瀾。
下半張臉輪廓冷峻,薄唇緊抿,膚如冷玉,俊美得不似凡人,亦無一絲活氣。
如瀑墨發垂至腰際,兩米之軀踏來如神。
似乎有些熟悉……可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。
倒是詛咒一見此人,眼球幾乎迸裂,發出一聲短促到極緻的抽氣,瞬間縮回夏月明體内,再不敢洩露半分氣息。
男人垂眸,目光落在夏月明瀕臨潰散的魂體上。
聲音低沉清冽,不含絲毫情緒,卻讓人不寒而栗。
“是誰傷了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