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,看話本和親曆話本橋段的感受是不一樣的。
何況李無疏從來沒在話本裡看到過這種劇情——一眨眼穿越到十二年後。
觀棋爛柯的故事倒是有點貼切,但是爛柯人下山後也沒發現自己上了懸賞榜啊!這十二年來“李無疏”究竟整了什麼大活兒?
李無疏清了清嗓子,開口道:“請問諸位,懸賞榜排第一這人犯了什麼事兒?”
對面老哥:“你說太微宗李無疏啊。他背了十二張追殺令!”
李無疏心裡清楚,太微宗弟子雖有二百九十餘人之衆,但決計沒有第二個叫“李無疏”的。這“李無疏”不是自己,還能是誰?
隔壁老哥:“衆所周知,道門隻有十一宗。哪來的十二張追殺令?”
作家老哥:“獄友你有所不知,此人窮兇極惡,喪心病狂,引起道門衆怒,十一宗不但各派專人追殺,還代表并不存在的第十二宗對他另行簽發了一張追殺令。”
李無疏:“那他犯了什麼事兒?”
對面老哥:“這就不知道了。仙家的事兒,我們凡人怎麼會明白呢?”
隔壁老哥道:“小老弟,還沒問你呢,你是因為什麼被關進來的?瞅着年紀不大眉清目秀的,不像壞人哪。”
李無疏道:“我看諸位也不似惡徒。”
“我欣賞你,小老弟,你叫什麼?”
“李無疏。”
在李無疏面前,誰擔得起惡徒之稱?
四下裡鴉雀無聲,隻聽到牢房深處傳來滴水聲,一滴一滴,無窮無盡……
地上鋪了稻草,可惜肮髒潮濕,蟲鼠橫行。李無疏窮極無聊,把稻草編成草繩,效法《仙雀奇侶》的女主小魚女,睡在繩子上。
天黑了,不過周圍關押的犯人眼睛睜得溜圓,都在偷偷打量他,心中暗歎:原來仙家也要睡覺!原來仙家是這樣睡覺的!
而李無疏兩手擱在後腦勺,毫無睡意,閉上眼滿腦子就是懸賞榜上那張布滿陰郁和仇恨的臉。
就算天塌下來,還有師門給他兜底。以前在山下招貓逗狗惹是生非,可都是李期聲替他擦屁股的。吏卒已經前去通報各宗,隔日必有人來審他。此地是太微宗轄地邊境,最早趕來審他的人一定是太微宗……吧?
天色微明。李無疏一宿沒睡,手裡撚着幹草正琢磨事兒,突然察覺什麼,一個鯉魚打挺猛然跳到角落。
下一刻,他躺了一夜的草繩在一聲尖嘯中斷作了兩截,若他沒能躲開,恐怕此時已經身首分離了。劍氣是從上頭的氣窗射入。李無疏二話不說,拔劍點磚,眨眼功夫拆了半面牆,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拆牆,速度之快,太微宗後廚的老鼠都追之不及。
獄友夢中被驚醒:“什麼動靜!”
“越獄!”李無疏回道。
他往牆外一探眼,隻見塵沙彌漫中,兩名道士手持兵器嚴陣以待,二人均是藏藍服色,胸前繡着三星伴月。
“我就知道沒那麼便宜的好事,能讓我等來我師父。”
來的人是太清宗弟子。兩人看李無疏探頭,都沒想到此地羁押的頭号懸賞犯李無疏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,俱是一愣。
“在太微宗的地盤偷襲我?兩位将我大太微宗置于何地?”
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,既警又疑:“你出來!”
李無疏站在牆的缺口邊上想了想,這一出去可就真是越獄犯了。他自問從來遵紀守法,尊老愛幼,憐弱濟貧,怎麼可能做越獄犯呢?十二道追殺令,懸賞榜榜首,黃金萬兩賞銀——有話可以好商量,有什麼誤會可以慢慢解開。現在若是真的邁出這一步,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?
“兩位深夜造訪,必有要事。有什麼話,就這麼說罷。”他坦坦蕩蕩站在缺口正中央,還朝兩人拱手行了個禮。
“誰跟你有話要說。”
“李無疏,你裝什麼糊塗!”
李無疏搖了搖頭,感覺對方不可理喻,殺人都不給個明白話。
說話間,兩名太清宗弟子已發來數道劍氣,李無疏手中參陽劍一一攔下,殘餘劍氣在地面鐵欄留下道道深痕,出劍之人功力可見一斑。
獄友吓得不行:“神仙打架啦!”
然而這兩人相當惜命,不敢靠近牢房,商量着要不要幹脆炸掉牢房。
李無疏聽到了他們并不小聲的密謀,臉色一變。這牢房裡可還有幾個罪不至死的凡人呢!
“你們也屬道門正宗的弟子,怎可如此草菅人命!”
一名太清宗弟子朗聲道:“若能除去你這天下大患,背上區區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。”
當世李無疏究竟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?
李無疏感覺這個事情沒得商量,這個誤會可能也沒辦法坐下來慢慢解開。
他看了看那堵牆的豁口,正打算越獄,隻聽對面巷口傳來人聲。
一名少年抱怨道:“這都今年第二十七個‘李無疏’了,凡間這些官府真以為自己能捉住李無疏嗎?又是誤報,又是謊報的,想必這神州大地,走一步路都能踢着個‘李無疏’吧。”
李無疏心想:二十七是我的幸運數字,這回是真貨來了。
一名男子輕聲安撫道:“白術,不要心急。若他真的為天道所不容,必有落網的一天。今次也是順路,我們便過來看一下。”
太清宗弟子看向巷口,隻見巷子裡走出烏泱泱一群人,竟是十來個道骨仙風的少年修士,被一名吏卒領着過來。
正中那一個最為年長,看上去二十來歲,面容清癯,眉是輕描淡寫,目是秋水凝珠,隻是眼底透出一點長途奔波的疲乏來,臉色與唇色是病态的白,衣袂委地卻不染纖塵,領口繡有一株素心蘭,乃是藥宗門人的标識。
李無疏心中驚歎:傳奇話本裡的蘇墨白竟走入了現實!
這群人瞧見越獄現場對峙的雙方,不由在巷口停了下來。
為首的男子隻是微愣片刻,便轉向李無疏,詢問道:“閣下可是李無疏?”
李無疏鎮定自若:“不是,我叫李刻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