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廢你娘的話,直接殺了幹淨!”
幾名女修站在一旁,對這堆男人露出嫌惡之色,一個都沒有上前。
這時,有一人撿起地上的玉簪,一邊将玉簪盤在手中把玩,一邊緩步越過幾名女修,站定在李無疏手邊,卻不是摘星是誰。他發絲淩亂,臉上數處淤青,眼中流出狠戾之色。
江問雪被他眼神吓了一跳,愣在原地。摘星将她撥開,半蹲下身,看着那截不能動彈的手說:“想不到名震天下的李無疏,今日竟栽在我手中。”
颍川百草生在戰圈邊緣道:“小生已經想好《李無疏續傳》的後記怎麼寫了。”
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——
隻聽吱呀呀一陣脆響,颍川百草生面前的冰面轟然塌了個大洞,李無疏并江問雪摘星等人全數墜湖。夜空如洗,星漢璀璨,偌大湖面上,隻剩他孤零零一條人影,與漫漫不絕的水花聲。
冷到極緻刺骨,反而便沒那麼冷了。濛濛深藍中有波紋,像記憶的一條條褶皺——記憶不曾消失,隻是藏于褶痕當中。李無疏伸出手去,撈了個空,一張嘴,吐出一大口氣泡。那氣泡眨眼便散,像鬥轉繁星,一粒粒在空濛中遠去。他脫力的身體如同一片落葉,往湖心飄去。不知怎樣的愁悶,壓迫他前胸後背,抽空他周身的力氣。他睜大眼,于層層水紋深處,窺見陌生的蜃境。
……
火光。
驟雨。
四鄰八舍皆出門瞻望,議論聲久久不息。
起自雲洛山的熊熊火勢不及侵吞村鎮,便在上天垂賜一般的甘霖中偃旗息鼓,隻餘紅光微耀于天際,妖異而不祥。
三才觀内,李無疏以劍拄地,背靠圓柱,眼角猶有濕痕,神情卻冷毅決絕。長明燈下的半張臉,有着浴火重生後的平靜與深邃。他不再是同輩中出類拔萃的繼任之才,而是一根零丁支棱着的孤杆,撐起重逾千斤的使命。因為今夜之後,他不再有長輩的庇蔭,也不再有同輩的匡助。
“魏清風之死是因果,正陽門血案是因果……如今的因果,卻不在你意料之中?”
李無疏像對虛空發問。偌大三才觀,唯三才道長像垂目而笑,釋出模糊的慈悲。
“你是個異數。”阮柒溫吞的答語自石像陰影處傳來。他一身黑衣幾與黑暗融為一體,若他不發聲,無人能發現他。
李無疏發出低不可聞的一聲哼笑:“如此,你何不将我抹去?”
阮柒沉沉看他,并不答話。
參陽劍緊繃之下微微顫抖,握劍之人卻雲淡風輕:“芸芸衆生,一草一木,皆囿于你所謂的因果。而你呢。阮柒,天道代行者,乃是因果鬥數之下,最可悲的囚徒!”
阮柒眸光一閃,眼底泛出罕見的漣漪。
“我将踏碎因果,擊穿止戰之印,令此荒唐世道,重歸混沌。我必将你從使命中放黜,如不然,便教我死于覆水劍下,魂消魄散。”
止戰之印,古來有之。因果定數,何其莫測。天命人事,幾人能掌。荒唐世道,孰不沉淪。
李無疏的毒誓,一字一句蕩徹寰宇。他周身溢出劍氣如荊棘,将他雪白的道袍割出數道豁口,鮮血漸漸滲出。在三才道長的見證下,這些血珠紛紛凝起,血紅色符文在空中漸漸成型,一分為二,飛向他二人胸前。
阮柒的神情有了變化。
無可奈何,不知所措,兵荒馬亂,這一切表于神情,卻隻是一絲變化而已。在厘清一切之前,身體已自行向那個注視多年的身影邁進了一步。
但李無疏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雨讓一切冰冷而沉悶。
李無疏感到一腳踩空,驚醒過來。一清醒就被寒意激出了個噴嚏。
他正幕天席地,躺在冰面上。繁星之下,一雙墨玉似的眼正盯着他。
“阮柒!”
他直撲上去撕扯對方衣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