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懂事的孩子,我也就放心了。修瑾小的時候立志要入仕為官,三歲啟蒙從來不曾有過一日懈怠,他是個有抱負的孩子。丫頭啊,臣子不能和官家同時愛上一個女子,我看得出來官家對你也是情根深種的。”沈從文面露難色,語重心長地繼續道,“倘若可以,沒有任何一雙父母願意棒打孩子的姻緣。可偏那個人是官家,你和修瑾能如何?便是我和你爹爹又能如何呢?隻能委屈你們做孩子的了。”
她說知道,模樣很平靜,絲毫看不出被旁人說到面皮上的窘迫和難過,既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沒有丁點兒難過的痕迹,說,“我隻是怕二哥兒心裡頭想不開,既然事已至此,我也是瞎操心了,往後定然不會再到府上來叨擾,沈大人放心便是。”她起來拍拍衣角,給沈從文蹲個身,“我就回了,出來有一陣子了,還嘴饞惦記着吃兩口青绮門的和果子哩。”
沈從文起身相送,思量好半天,還是開了口,“方才官家到府上來小坐,正巧瞧見你坐在修瑾床前抹眼淚兒,倒是也沒說什麼,隻是臉色鐵青着,這事兒你擱心裡頭有個數才是。”
她停下步子,驚愕的看沈從文,“怎麼突然到府上來的?有公事?”
沈從文搖頭。
那便是私事了,他到底是揣着什麼心思來的,事情怎麼那麼巧就讓他撞見了的?她心底下有些懊惱,來的時候是太過冒失了,竟忘記問一問司阍府上還有沒有旁人,這倒好了白白叫他誤會,誤會她不打緊,若因為這事兒叫沈修瑾惹上災禍可如何是好?
看來,她得再見見他,跟他說清楚,免得讓沈家招惹無謂的麻煩。
她蹲個身,“沈大人不必憂心,老百姓都說官家是仁君,他是有這樣好名聲的人,不會為難二哥兒的,您把心放肚子裡,沒事兒的。”
沈從文倒也不擔心沈修瑾會有什麼事,就是覺着往後長生和官家做了正頭夫妻,萬一官家是個在感情上糾結計較的人,那今兒這場面會讓長生以後受委屈,到底也是差點有公媳緣分的,拿長生當自家孩子看待,擺擺手讓她不用挂記修瑾,自個兒在宮裡頭過日子要處處小心謹慎,别受了委屈。
她答應着,謝過沈從文擔心便回了。
春枝從月洞門那裡跟過來,同她啧一聲,“姑娘,沈大人單獨同你說了什麼?連我也避諱着,别不是說了什麼難聽的,委屈姑娘了?”
她說不是,“方才官家來過了,沈大人怕官家誤會,同我說了一嘴,讓我有個主張。”
天灰蒙蒙的,月亮從緩緩冒出個牙兒,府上亮起了燈籠,人影子在地上綽綽約約的。
“奴婢覺得,官家不會怪罪姑娘。”春枝上前替她開了側門,随手在門樓二凳闆挑一盞巡夜燈點上,走前邊給她照路,長長的甬道寂靜無聲。
她頓了頓,說,“是啊,他不會怪罪我的。”他甚至都不在乎她,原本還想同他解釋一下忽然就心灰意懶了,說與不說都一樣,她是不是喜歡沈修瑾也無所謂,橫豎都入不了庭降的眼。與其在這裡考慮無關緊要的感情,不如想想到泗水郡後怎麼打聽打聽王家三表妹妹的下落。
怔忡着往屋裡去,遠遠瞧見梨花在門樓徘徊,春枝也看見了,快走兩步去喊梨花,“來許久了麼?”
梨花說才來,“大娘子給主君說了要去西京的事,主君讓姑娘過去說話呢。”
長生點了點頭,“那就走罷,阿耶和大娘子用過飯了麼?”
梨花搖頭,回說還沒,又說,“主君和大娘子惦記着姑娘,今兒進了趟宮定然很累的慌,臉又被抓傷了,特地囑咐廚房拿玉竹枸杞來煲了雞腿湯,是養顔的。”
“其實這傷也不嚴重,我有分寸的。”她們邊說着話往堂屋去,“說起來會拳腳就是好,一來我本就力氣大,真打起來榮甯翁主哪裡打得過我?隻是覺得當着那麼多人撕打不好看,讓着她些。二來,我也暗暗下黑手給她把腳腕子扭了一把,脫了臼要在床上躺好些天的。哪能就真的吃虧了?”
春枝跟着笑,“下回可不敢再這樣,奴婢吓得心都提嗓子眼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