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來點頭說明白,乜一眼廷牧,怕廷牧觸景生情,規勸道,“内侍大人要不您先回避?咱們怕等會兒您心裡不痛快。”
廷牧不明白東來這是攆他做什麼,不過聖人已經往回走了,旁的他也顧不上,趕忙跟了上去。
長生是直奔着顧長樂那邊去的,二話沒說拉着顧長樂就走,顧長樂不知道她要做什麼,一個勁兒往後縮,嚷嚷着讓長生放開自己。
“你若還有點翁主的骨氣,就同我過去瞧瞧,若是不敢,還同我争什麼官家?”
拿話激顧長樂最好使,再說,旁邊廷牧跟的緊,很多事不能說出來,等到楓樹林見了人,顧長樂明白她要做什麼事就成。
半拖半拽着,顧長樂被她拉進楓樹林,東來早就手起刀落割了地上綁着的兩個人的命根子,一大灘污血沁在土裡,鐵鏽水似得。
見着人,顧長樂有些傻眼,她掙開長生拽着自己的手,驚恐道:“你,你都知道些什麼?”
她是害怕的,自卑的,尤其是現在,地上那兩個人似乎是在把她最不堪的暴露在太陽底下,告訴所有的人她已經失了身子。她往後退縮,忽然覺得徐長生像個怪物一樣可怕。
“他們欺負你,本就不該再活着。我叫東來把他們綁來,做了處置,剩下的翁主自己處置罷。”長生像瞧兩隻蝼蟻一樣瞥了眼地上因疼痛昏死過去的兩個馬賊,“東來是跟我爹爹上陣殺過敵的家将,對付這些流竄的馬賊有的是辦法,我能為翁主出氣,翁主自己卻不願意出氣了?”
顧長樂心頭狠狠一震,她以為和徐長生是敵對的,永遠都不可能和好,現在看來好像隻有她自己這樣想,人家壓根兒沒有針對她過,就算她整日裡奚落徐長生,甚至動手打過徐長生,可眼下呢?沒有一個人這樣細心的覺察到她受委屈,還是自己常常欺負的徐長生替她出氣,她臉色蒼白,翕動着嘴唇,哆哆嗦嗦的撿起地上帶着血迹的刀,緩緩朝兩個馬賊挪步。
她要報仇,就是這兩個人糟踐了她,她把錢财全都給他們,拼命給他們磕頭,求他們放過她,可他們大笑着撕扯她的衣裳,她想一死了之,她一個翁主從小到大嬌貴着養大,從未受過這等屈辱,既然沒死她早晚會把糟踐她的人碎屍萬段,她恨不能把地上的兩個人捅上千刀萬刀,用他們的血來洗幹淨自己的身子。
長生揮揮手,“你們都退下去,我在這裡守着她。”
春枝和廷牧兩個人面面相觑,全程懵的很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,但是看眼前這場景,隻怕事情不太簡單,還是東來把春枝拉走的,廷牧也跟着出來,問東來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兒?
東來回,“不是都看見了麼?這兩個馬賊半道上搶了翁主的銀子。”
廷牧意味深長的點點頭。
廷牧是個人精兒,剛才看顧長樂那模樣就隐約覺得不對勁兒,指定有什麼事,聽東來這麼一說,他算徹底明白了,有些事兒既然聖人不願意他多嘴多舌,他就什麼都甭說了,裝傻充愣的最好。
長生站在那裡,看着顧長樂發瘋似得在那兩人身上亂砍,心裡五味陳雜,這樣的事兒擱誰身上隻怕也受不了,更何況是一向心高氣傲的顧長樂。
再想想,顧長樂的心也不壞,隻是情愛障人目,是太在意庭降這個人了,現在這模樣倒叫人可憐,至少自己還有庭降護着,遇到危險他都能及時出現,而顧長樂,連個護着的人都沒有。
地上的兩個馬賊已經血肉模糊,辨認不出長什麼模樣,她才上前去攥住顧長樂握刀的手,制止道:“夠了,夠了。你要是想哭就哭一會兒,不用覺得丢人,不是你的錯。”
顧長樂滿臉血污,渾身都在抖着,忽然崩潰的抱住長生,号恸崩摧,良久才哽咽着問長生,“你會把這件事告訴得意哥哥麼?”
她搖頭,說不會。
“我不在意了,我什麼都不在意了,等回長安我就到白馬寺去修行,”顧長樂像個認錯的孩子,擡眼去看長生,“你說的對,官家心裡是沒有我半分位置的,是我執念太深才害了自己這輩子,長生,你原諒我,我以後不再同你争什麼官家,我守着親戚的禮數,你放心,”她擦眼淚,“你放心我不會再纏着他,不會再纏着他了。”
長生替顧長樂揩掉眼角的淚,問她,“你想明白了?”
“明白了。”顧長樂掙紮着站起來,“經此一遭,長樂已經大徹大悟,以後心如止水潛心禮佛,隻是,我想不通你是怎麼看出來的,他們都不在意,其實我是害怕被人知道的,很害怕。”
她扶住顧長樂,指指兩人身上,全是污血,“衣裳都髒了,馬車裡有換洗的衣裳,咱們去換下來罷,這件事就到此為止,誰都不要再提起來,你也要徹底忘記才行。同樣都是女子,我感同身受,我不喜歡女子之間互相瞧不上,也不喜歡為了權勢和榮華富貴勾心鬥角,我之前同你說的那個朋友,就是有人為讓自己妹妹坐上正妻的位置,她才被綁着大石頭沉了井,可憐她才十七歲花兒一樣的年紀。翁主你比她命好,總得好好活着,千萬别為了什麼事兒想不開,其實,”她笑着攏攏顧長樂的頭發,“翁主是個好姑娘,我也是個好姑娘。”
渾渾噩噩跟長生換過衣裳,顧長樂就跟做了場大夢一樣,之前兩個人見面就是劍拔弩張,現在居然彼此都有了好感,她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時候,長生就像姐姐般護着她,替她出氣。
長生考慮到顧長樂現在心神不定,上路的時候倒把庭降趕去另外的馬車了。
庭降納悶,不過是吃了頓飯和張敬炎說話的功夫,怎麼見面大眼瞪小眼鬥雞似得兩個人關系竟這樣好了?他窩在馬車裡越想越覺得苦悶,挑簾子問廷牧,“這會子發生了什麼事兒?”
按道理廷牧是伺候官家的,該把事情如實禀報,可他覺得聖人是個有主心骨的,做什麼事兒都有自己的盤算。這一路他見識到了聖人的機靈果敢,處事幹淨利落不拖沓的行事風格,感歎果然是将門虎女,聖人打算把這事兒捂嚴實自然是有道理的,便抹抹嘴回道:“不知道呀。”
廷牧叛變了。
庭降擡腳在廷牧身上輕輕一踹,“不是讓你跟着皇後的?”
“嗐,”廷牧捂着被他踹的半拉屁股,“奴才本是個男人,後來雖然變成半個女人了,卻也看不懂女子之間的事兒,約摸跟小孩子過家家似得,今兒你好了明兒我歹了的,也不是真懂。要不官家您親去問問聖人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