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他叫這個。
講台上老餘已經就着陸在野的名字引入詩經,嗟歎中國詩詞之美,“沒記錯的話,陸同學的名字來自《詩經》中最長的一篇,‘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戶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’,好詩啊好詩……”
在這一疊聲的溢美之詞中,陸在野腳步未曾停,下了講台徑直走回後排,目光落在端端正正坐着,看模樣似乎正在認真聽着課的林枝春身上。
“陸在野,轉學過來的。”
他頓了下,又淡聲補充了句,“大概還是你以後的同桌,多指教。”
“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?”
剛剛睡了會,他這會兒精神已經好了很多,耐心地回了句,“自我介紹。”
林枝春手中握着的筆忽然頓住,眼中閃過一絲疑問, “可你剛剛不是介紹過了嗎?”
陸在野漫不經心地“嗯”了聲,眼神始終落在她身上,反問了句,“可你不是沒聽?”
甚至,似乎又是連頭都沒擡一下。
林枝春一時語噎,正想說話時才慢慢反應過來,他方才給她一個人做了一遍自我介紹。
沒有敷衍,沒有不耐,慣常冷淡的眼神裡像裝了小勾子,能輕易勾出人心底最隐秘深處的悸動來,她慢慢“哦”了一聲。
窗外有風刮起,吹得教學樓旁邊栽種的大樟樹枝葉亂顫,“呼呼”而過的風聲像個未知世事的小孩子窺見了什麼秘密後發出來的笑聲,一陣一陣,良久才停。
“請大家拿出之前十校聯考的卷子,我們主要來講一下上面的文言文和作文題目。”
正在她愣神間,老餘已經結束了他每節課上課之前的必備項目——長籲短歎,感慨時局,準備切入正題講一講課了。
林枝春收了收心,依言拿出對應的卷子,再瞥過去時,陸在野正倚着牆斜坐着,薄薄的眼皮垂着,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課。
她想了想,覺得自己現在戳他提醒他,然後他幡然醒悟起來認真聽課的可能性委實不大。
但身為同桌就這麼看着他荒廢下去,林枝春倒也覺得不大合适。
于是老餘在台上講卷子,她在台下抄筆記,抄的還是雙份的。
她在心底悄然歎了口氣,就當是看在那隻被他救下的貓貓面子上,她這同桌,總之不是什麼壞人。
……
下了課,林枝春把謄好的筆記朝她陸在野遞了過去,“裡面有老餘上課講的重點内容,你沒事的話可以看看。”
“看什麼?”陸在野喝水的手一頓,似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,骨節分明的手接過筆記本,微微掃了眼上頭秀麗工整的字迹,眼神落在那一句句文言文及翻譯上。
他突地低笑出聲,覺得他這新同桌人是真的有趣。
因着他那張臉,抑或是斐然的家世,陸在野收到過不少女孩兒送來的情書,厚厚一沓,多到能用來糊牆,這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給他遞課堂筆記。
他“啪嗒”一聲将筆記合上,修長手指在硬殼包裝上點了點,低垂着頭說了句,“謝了,小同桌。”
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,嗓音卻是又冷又勁。
“不用謝。”林枝春聞言擡眼望過去,黑白的瞳仁裡幹幹淨淨,純澈得看不見一絲雜質。
在她面前說謊一定是一件特别困難的事情。
這是陸在野在與之對視後,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。
太幹淨了。
他從來沒見過有人的眼睛裡真的能什麼都沒有。
陸在野微微後仰,正欲開口,教室門口卻又突地響起老餘的大嗓門,“小陸,來我辦公室一下。”
林枝春自然也聽到了,見他沒什麼動靜,跟着提醒道,“老餘找你。”
才來第一天,多少得給老餘個面子。
陸在野沒什麼表情地站起身,扯了扯衣領就往外走去,高瘦的背影在一衆人影中分外突出,臨出門前,落下句“回來再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