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得知他媽口中所說的那人就是眼前的于琰,江繼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的狀态逐漸偏移。
楊雅推脫了好幾次都沒能拒絕于琰拿來的散裝面條,隻好接過。
而他整個過程都彬彬有禮,好似他很成熟。
楊雅再誇了幾句,想着這面食要及時放進冰箱,準備拿去廚房後再過來。
見他媽背過去了,江繼才慢悠地穿鞋。
他本身就較瘦,整隻手骨節突出,那道劃傷的紅棕色口子刻在白皙的手臂上,哪怕衣袖遮住隻露出一點,也顯得違和。
“你這傷這麼快就結痂了?”
江繼剛穿完鞋,看他把身體歪向門框,又變回一股懶樣。
他瞥了眼傷,擔心被他媽聽見,壓冷聲音:“幹嘛?”
“……你倆認識了?”
果然,楊女士聽見了于琰的問話,出現在江繼身後。
江繼眼皮一跳,立馬接上:“不認——”
“昨晚認識的。”于琰又恢複正經模樣,朝她淡笑。
江繼臉别得更過去了:“……”
“那提前認識了更好,我還尋思着怎麼當面介紹呢。”楊雅又捕捉到了什麼,“啊,你剛才說受傷……你看見他摔了?”
“啊?”于琰大腦一下應激,“他不是……”
“嗯,看見了。”
于琰側了頭。
江繼及時止住他的嘴,盯着于琰,眼神傳遞着“說話注意”的警示語,但臉上沒有絲毫的慌張。
那人愣了半刻,随後不太明顯的露出兩點尖齒,很自然地過渡到另一狀态。
“哦,對。”
他放慢語速,邊談邊輕掃着,“當時可把我吓壞了,我連忙跑過去扶他。”
江繼捏緊書包肩帶:“?”
不要太離譜?
演技甚好,故作拉長的語調也完美地讓江繼覺得他在尋釁。
關鍵對他有好感的楊女士還信以為真,一個勁兒地謝了于琰好幾次。
時間又被無形地流失了兩三分鐘後,江繼從家裡出了門。
“小繼。”
楊雅在關門前叫住他,放輕聲,朝他遞眼色:“你脾氣稍微收一收,對人家态度好點。他既然幫過你,又給我們送了東西,這麼好的一個孩子,是能處的。”
“……”
江繼順着他媽的方向勉強側眼去看那善于樂于助人的男生。
那人正整理着淩亂的發絲。
他身上的藏藍白相間寬松校服讓他稍微收斂了一絲混氣,但臉側的創口貼和半卷敞開的外套讓他看起來,并不像他自評的三好學生。
江繼一下想到了他的作風,扯了眉。
再拿個望遠鏡看也找不出好哪兒。
收回視線,江繼才朝他媽“嗯”道,走在他後面,一言不發地繞着環形走廊踏下縱橫交錯的樓梯。
辰時的北象街行人不斷,不再如沉夜那般死寂。
各店鋪飄出蒸霧,梧桐底下圍坐着抿茶下棋的人家,買菜的大媽總是在路上停下與舊鄰閑談。
依地形而建的緊湊樓房間還懸空着連梯,陡坡和台階互相連接貫穿。
錯落得很魔幻。
江繼看了一眼就覺得眼花。
“一起去學校?”
前面的人突然問。
江繼朝後微仰身:“不用,謝謝。”
大概是江繼退避的動作太顯眼,于琰轉頭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。
于琰原地沉思了會兒,很快又松松垮垮地一笑:“……行,那我走了。”
沒說廢話,于琰很識相地與他分道,很快消失在江繼的可見範圍。
江繼翻出導航再試了一次,不知道是網速還是什麼問題,依舊導航不出從北象居到學校的路線。
果斷放棄後,江繼尋視了一圈找到了坡道轉盤,還發現有載人三輪車出現。
江繼走了上去,眼前景象随之變化。
明明是處在老舊的小區,過了彎道轉角卻見現代高樓。
雨過天晴的陽光更加耀人,透過雲層而反射出的朦胧光圈,讓人稍微一擡頭就略感刺眼。
江繼在轉盤快站了十分鐘,耐心快被磨沒了的時候才有一輛燒柴油的三輪車停在他面前。
“小夥子去哪兒?”司機問。
江繼看這車被發動機震得像要散架似的,過了幾秒才回了他:“川西附中。”
司機上下打量了他的衣扮,報了價。
“多少?”江繼将邁出的步子收了回來。
司機再重複了一遍:“二十塊。”
“二十?”他恢複冷音,“我在大城市坐出租車兩公裡就五塊,從這兒過去一公裡左右,您收我二十?”
“……都這個價。”司機聲音微微收弱。
“是嗎?”江繼壓下了眉。
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:“這兒本身就不好打車,你要不坐啊,要等很久的。”
看來他沒有打算變回合理的價格。
江繼不想費口舌,做出了邁腿的動作。
“你沒事兒吧?真上車?”
側邊傳來發問聲。
“不怕他到了目的地收你二百麼?”
聽這聲音,再加上這敏感的問語,江繼生怕又有一袋溜溜梅飛過來,應激地看了過去。
“叔,不帶這麼訛人的吧?”那男生騎着自行車,握着的把手上還挂着早餐店的紙袋,“您這樣亂收價以後誰還敢坐您車啊。”
三輪司機見這本地人拆台,一時怒氣:“怎麼就亂收價了?!”
隻見他吊兒郎當地往自己頭上點了點:“除非他大腦發育智障了才會坐,要不打個交警隊的電話?”
好像聽見什麼威言,司機臉憋得越來越紅,便倒轉了方向,不屑地落下一句“愛坐不坐”。
就算他免費,江繼也不會上車。
此時他将注意力從惱人的插曲轉移到忽然出現的男生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