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。
庚野果然認出她來了。
洗車錢也是他代付了嗎。
“取車的事情麻煩師兄了,”别枝再次道謝,“這周我工作上調整不開,等開學後,欠師兄的那餐飯我一定補回來。”
“跟我客氣什麼……”
心不在焉地結束了和費文瑄的通話,别枝走進樓梯間裡,她無意識地點開了手機裡的搜索引擎。
等回過神,别枝低頭一看。
手機上是她剛搜索出來的結果——
問:[洗車工日薪多少?]
答:[150元左右。]
别枝:“……”
她記得自己選的還是50塊那檔。
罪惡感瞬間沒頂。
别枝歎了聲氣,轉身下樓,再次走出單元,朝戶外停車場去了。
-
大概是已經晚上八點多了的原因,萬象城樓下,停車場裡的車明顯少了許多。
别枝開車到B3層前,跟自己明确了“你隻是來還錢的,還完就走,絕不回頭”,結果停車下來一看,卻發現庚野似乎并不在洗車店中。
看店的是個小個子。
“洗車嗎美女?我們這兒——”
看見迎面過來的女孩,劉成志正心裡驚豔着,話音就在看清她下來的那輛白色小轎車時戛然而止。
不知想起什麼,他表情忽然微妙起來。
可惜别枝的目光正在他身後找人,并未注意:“打擾了,請問庚野在嗎?”
“啊,他不在,”劉成志一頓,“你找他有事?”
“昨天我在這裡洗車,忘記付錢了。”别枝指向自己的小轎車。
“那個啊,庚哥給你付過了。”
别枝心道果然,輕捏了下指尖:“那我把錢給你,你能幫我轉給他嗎?”
“哎?那什麼,你等等啊。”
劉成志轉身回到店裡,摸出褲兜裡的手機,飛快地撥出一通電話去。
電話響了幾十秒,才被接起來。
通話另一端的背景音十分嘈雜,聽着像是DJ混響的酒吧,音樂聲,笑鬧聲缭繞回旋,聽得人耳暈。
“庚哥?”劉成志愣了下,差點以為自己撥錯電話了。
不過在他拿下手機确認前,那混雜的背景音裡,就有一道低而清越的聲線響起,如撥弦輕震,叫冷冽幹淨的雪意劈開了喧嚣。
“是我。什麼事。”
那人嗓音比平日稍低,尾音堕底,透着冷淡倦怠的啞意。
劉成志回神,忙低聲快道:“昨晚那輛小轎車的女主人過來了,指明了找你!”
“……”
電話另一頭驟然沉默。
像是掐斷了一般,輕無聲息,又徒留鼓噪,轟鳴的,叫人心口悶沉的背景音。
就在這沉默久到讓劉成志覺出古怪時。
“找我的。”
庚野慢條斯理重複了遍,撥得音色散漫。
手機裡的背景音慢慢寂了下去,關門聲響起後,耳邊倏地一靜,像是将一切嘈雜隔絕去了另一個世界裡。
“她還找我做什麼。”打火機擦響的聲音,那人似乎是咬上了根煙,問也漫不經心。
劉成志:“額,她是來還洗車費的,說,讓我直接轉給你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銜進唇間的香煙停住。
一兩秒後,庚野低眸,顴骨線條收緊,他緩慢而面無表情地咬碎了香煙裡的爆珠。
淩冽的薄荷氣夾着冰片的涼意,從薄唇間吐出。
“不要了,”喉結滾壓,撇出聲冷漠至極的輕嗤,“就當封給她和她男朋友的禮金。”
啪。
電話挂得幹淨利落,不留餘地。
劉成志把手機從耳旁拿下來,對着亮起的屏幕咧嘴:“不會真是前女友吧……”
心裡犯着嘀咕,劉成志隻得轉頭出了店。
他看見女孩站在洗車店的招牌旁,沒來由地等了這麼久,她卻不急,也不惱,隻是安安靜靜地盯着那塊小黑闆,像是在出神。
劉成志走過去,餘光瞥見,黑闆上是他前些日子麻煩庚野給他寫的洗車标價。
庚哥這字是挺好看的。
劉成志想着,朝回神望來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那個,庚野他說他不記得這事了,錢他也不要了,就當做是……”
蓋過了劉成志話音的,是他突然響鈴的手機。
“稍等啊,”他望着上面的号碼,猶豫了下,一時不确定對方是不是誤撥,“喂?”
“……”
西城區。
驚鵲酒吧,通向二樓的樓梯上。
懶支着長腿的青年斜倚在牆根前,長睫低曳下冷淡,側顔上不見一絲情緒,更顯得眉骨淩冽清絕。
他薄唇抿得極直,一瞬不瞬地望着掌心摘下的木牌。木牌的繩子纏繞過他修長的指骨,向下垂落。
那個眼神像墜在懸崖外的人看向手中最後一根安全繩。
[庚野,别再來找我。]
[别犯賤了。]
“……”
幾秒後。
那人在昏昧裡阖眸,垂下手。木牌從他掌心無聲跌落,卻在落到最低點的瞬間,被纏在他指骨上的繩子猛地向上一拽。
庚野插袋,從牆前支起身,邁着清挺勁瘦的長腿,朝樓上走去。
黑暗裡傳來一聲低嗤,仿佛自甘沉堕前最後的嘲弄。
“把我手機号給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