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8年,臘月初八。
這一天的雪下的很大。
大雪從初六就開始下,一直下了三天,路上的雪已經可以堆到小腿處了。
現在的路上連平時撒歡的狗都不怎麼見得着了。
冷啊。
這天兒冷的出奇,恨不得都捂在被窩裡不出屋門。
不過在一條不怎麼寬闊的村間小路上,在這時卻是有一輛排車,正在緩慢的前行着。
咯吱咯吱。
排車所到之處,被壓出兩道車轍,還有兩排走的不怎麼整齊的腳印子。
最前面拉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,在車的旁邊還有兩個幫忙推車的。
排車慢慢的停了下來,前面拉車的顧金川停了下來,抹了一把臉上的雪道 :“爹,小印,你們……你們歇會吧,我一個人就行!咳咳咳……”
因為雪太大,一說話寒風嗖嗖的刮着雪片子往嘴裡去,再加上迎着風,被嗆的不輕。
“行個屁,這麼大的雪歇什麼歇,趕緊走,小六連哭聲都小了,不能再耽誤了。”顧三正也抹了一把臉上的雪道 。
雪再大也不能耽誤給孩子看病。
要不是他今天早上起來的晚了點,還不知道這個兒子每天都自己拉着排車去給小孫女看病。
至于旁邊的小印,也不知道是哪個村的人,反正就經常在這周圍的村子裡要飯。
顧金川一家心好,經常給小印留些吃的,不說多好,至少不會讓這個孩子餓着。
小印這孩子不怎麼說話,卻也知道誰對他好。
每到冬天都會準時到顧金川的家門那裡等着,一起送顧小六去看病。
當然了,顧三正也是早就知道的,不過并沒有阻止。
好心有好報。
隻希望他顧家三房能得到一點點好報,哪怕是報在自己這個小孫女的的身上也好。
小孫女的身體一直不好,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,在這大雪封路的臘月裡,竟然每天都高燒不退。
這不急死人嗎?
“咳…咳…咳……”車上傳來微弱的咳嗽聲。
“小六,小六,快到了哈,媽在這裡呢,别怕。”坐在排車上,李大雪抱着顧小六輕聲的安慰,眼裡的淚卻是不停的流了下來。
“金川,歇了這會行了,快走,别再耽誤了!”
“哎!”
顧金川也不再多說話。
小印每天都會跟着的,他也會力所能及的對小印好一些,小印很少說話,從五年前到現在都一樣,不過隻要是寒暑假肯定會過來。
偶爾會幫忙幹活,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下地,倒是相處的像是很好的鄰居。
顧金川其實就是擔心自己這個老爹。
這麼冷的天,走那麼遠。
身子骨真的挺讓人擔心的。
更何況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……這不是顧金川的親爹。
顧金川是過繼給顧三正的,按正常來說,顧金川要叫顧三正三叔。
不過從小就過繼了,稱呼起來倒也沒有什麼不自然的。
大了之後知道了,除了更沉默一些,其他的沒有什麼變化。
讓顧金川沉默的,不止是他被過繼給自家三叔,還有就是他自己包袱太重。
他娶的是鄰村的李大雪,兩人婚後一直在生孩子,連着五個都是閨女,當第六個閨女也出生之後,他更是極少說話了。
顧三正對他這個過繼過來的兒子好的沒話說。
這幾個閨女也是當親孫女養。
可是耐不住村子裡的人閑話多。
顧老三家沒兒沒女,才過繼了顧金川。
結果,顧金川又一拉溜的六個閨女。
也就是顧老三媳婦潑辣,要不早就被閑話的口水給噴的不想活了。
就算是這樣,顧三正和顧金川都不怎麼出門唠磕。
村裡人家聊的都是家裡的雜事居多,婦人聚在一起就是東家媳婦長西家媳婦短的,男人們則是這家兒子幹活怎麼怎麼樣,那家的大孫子有多氣人,小孫子有多調皮,這樣的話題,顧家爺倆真接不上來。
所以,慢慢的,除了下地,顧三正和他媳婦跑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個過繼的兒子這邊。
送些吃住,幫忙照顧裡外。
兩家雖然不住在一起,可是相處起來卻是比村子裡的其他人家都要和睦。
或者,這應該是叫同病相憐。
尤其是有了六閨女之後,顧三正和媳婦更是跑的勤了很多。
懷這孩子的時候,李大雪去地裡送飯,結果在路上聽到閑話一緊張摔了一跤,結果就是,不足月的顧小六被生下來了。
本來就心事重,又摔了一跤,孩子還不足月,幾方面加在一起,顧小六弱的可想而知。
給小六取了名字叫顧清楓,孩子從小就當男娃娃養,隻是希望是越來越皮實一些,皮實的孩子身體都好。
可是從小就身子骨不好的顧小六并沒有因為名字就變好,隻要一變天指定會生病。
從小到大都這樣,後來上學了稍微好點了,想着這次放寒假回來能好好的過個年,誰知道,從舅舅家回來的路上竟然暈倒了。
然後,這不,從那時起到現在都入了臘月門了,這雪是沒停點的下,小六的病也就沒好起來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