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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第 1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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殺鹿幫的人到遠平城下時天還亮着。這是這場戰争開始以來難得的一個晴天,晚霞淡淡地襯在城後,無風,一切顯得甯谧——城樓上沒有一個守軍的身影。

邱震霆、管不着、大嘴四都被五花大綁着,另有幾個小幫衆滿面哭喪地擡着兩頂木柴搭成的簡易轎子,上面分别坐着愉郡主和嬌荇,皆昏迷不醒。押着他們一行的都穿楚軍服飾,領路的正是先前抓去的那個年輕兵丁。

城門洞開着。一衆人等走進去,并無人盤問。過了好遠,才撞見一個行色匆匆的兵丁。年輕兵丁忙迎上去。

那匆忙的一愣:“幹什——喲,你……你怎麼在這裡?不是叫你去找羅副将麼?這……這又是……”他指着殺鹿幫的一群人。

年輕的笑得勉強:“弟兄們本來打算逃走拉倒,不想遇到了這夥楚國奸細,交手之下,竟把他們都抓住了。”

“是麼?”匆忙的不疑有他,看看愉郡主就嬌荇,“那兩個又是什麼人?”

年輕的道:“說是趙王爺家的郡主。”

“有這種事?”匆忙的眼睛滴溜溜轉,仔細打量。

“我沒見過郡主,怎曉得?”年輕的道,“不過,逃兵是大罪,就算真的逃成了,也有家歸不得。要是救了郡主就不一樣了。管是真假,我且回來試試。即使弄錯了,這幾個楚國奸細總能用來将功抵過。他們已交代了,毒煙是他們放的,瀉藥也是他們下的。把他們交給趙督尉,總算是找到了害慘大家的禍首。”

那匆忙的冷冷一笑:“害慘大家的是玉旒雲——即使要說害死石将軍的兇手,你指望趙督尉真的想給石将軍報仇?若石将軍不死,他怎麼得着機會坐上這位子?隻我這做親随的才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,哼——不過,誰也知道,石将軍就是玉旒雲的胳膊,趙督尉若能活着回去,且想坐穩了這個位子,非得給玉旒雲一個交代不可。”

“恩。”那年輕的點着頭,但神色有點兒慌張。

匆忙的仿佛仍不覺察,還接着道:“我是死也不跟趙督尉的。石将軍待我不薄,怎麼也得替他把這一仗打完。”

“哦。”年輕的讷讷,回頭看旁人。

有個兵丁打扮的就四下裡望望,道:“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?”

那匆忙的又是一聲冷笑:“還能去哪裡?都是些沒良心的家夥——你們想逃就逃吧,我去找羅副将。”說罷,徑自去了。

“狗兒!”待那人走遠了邱震霆才喝道,“不要多嘴!”

狗兒,假扮成士兵的,就做個鬼臉嘻嘻笑道:“能套出點兒消息總是好事。再說,一聲不吭反而遭人懷疑。”

邱震霆瞪他一眼:“你不出聲俺也曉得你腦瓜子有幾斤幾兩。”

狗兒讪笑着:“我的腦瓜子能有大哥的十分之一就很了不得了——而這些樾人的腦瓜子連狗兒的十分之一都不到。大哥不必怕他們耍花樣啦。你看這小子多老實!”說着,踢了那帶頭的士兵一腳——原來隻有他一個是被脅迫來領路的,其餘的兵士都是殺鹿幫幫衆假扮。狗兒道:“樾人穿楚人的衣裳扮楚人騙楚人,咱們穿上楚人的衣裳扮扮成楚人的樾人騙扮成楚人的樾人——哈,九曲十八彎,狗兒的舌頭都繞不過來了,何況樾人的腦筋?”

他說得這樣滑稽,邱震霆也舍不得發火,笑罵了一句:“你這小狗崽子,俺隻見狗尾巴靈活,不曉得狗舌頭也這樣厲害!”

狗兒嘿嘿地笑。

邱震霆卻不理他了,隻死死地盯着那年輕樾兵的臉,要看看有沒有破綻。大嘴四瞧出了大哥的用意,也上來端詳了一番。那兵丁被他們看得瑟瑟發抖。

大嘴四笑道:“好啦,大哥。說謊騙人,我認第二,沒人敢認第一。這小子一副熊樣,使不出詐來——他就不怕咱一人一腳把他踹死麼?正事要緊。”

邱震霆自然也知道已行到了這一步,決不可能預測敵人一切的行動,隻有随機應變。當下點點頭,叫衆人立刻按計劃行事。

先是叫那年輕的兵丁帶他們去尋被俘的楚軍。

遠平城并不住百姓,全為駐軍而建,所以道路橫是橫,豎是豎,且修得寬窄一般,兩邊房屋多是軍營,偶爾有庫房、演武房、醫館。不過因為元酆帝揮霍無度,房舍都年久失修,屋頂上長出了茅草,窗戶也多破敗。當天色漸漸黑下來時,沒有一間屋裡點燈的,黑黢黢迫在道路兩側,好像随時會壓下來。

殺鹿幫衆人邊走邊提防,怕那黑暗裡潛伏了樾軍。不過,似乎先前那匆匆離去的兵丁所說的是真的,這附近的樾軍似乎作鳥獸散跑了個精光,四周一點兒動靜也沒有。隻有遠遠的,遊記将軍府方向才有些輕微的喧鬧聲。

走到城的極北面,已經可以聽到外面大青河飛龍峽嘩嘩的水聲。

年輕的兵丁停了下來,道:“那就是地牢的入口啦。各位英雄,求你們放了我吧!”

衆人順他所指看去,在城牆隐入金鼎峰山體的地方有一個一丈見方的洞,看洞口如此平整就知是人工開鑿而成。若由此向下,不知通到何處。

白鹿山雖外面有土,内中卻是石頭,殺鹿幫的人曾經想鑿間石室藏匿财寶,但花盡力氣也沒開出一方土石來,隻得放棄。楚軍當年做此工程,不知耗費金錢人力幾何?此城在楚國開國時已在,其時盛世可想而知。

邱震霆等人不是文人士大夫,自然沒有許多感慨,将身上僞裝用的繩子松開後,隻把眼打量了一下這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。管不着先開口了,語氣陰陰的:“放你?我怎麼知道你不會等咱一進去,就在外面把洞口給堵上?”他上次被公孫天成“請君入甕”,現在學了乖。

兵丁拖着哭腔:“英雄,我的小命就在你們手裡,我哪兒有那個膽?就算我有,這麼大一個洞,我怎麼堵得上?”

這話雖然有理,但謹慎起見管不着還是把那兵丁的後領一拎:“放你也不難,跟咱們下去,大事一成,随你上哪兒!”說着,往懷裡一摸,掏出個雀卵大小的夜明珠來,藍盈盈一團光,仿佛天上的明星落在了他的手中,頃刻把周遭兩丈方圓的地方照得雪亮。

大家都識得,這是他早年在京中做飛賊時所得的寶物,除了買弄獻寶時,平日輕易不肯拿出來。這時倒正好派上用場。

邱震霆吩咐仍把愉郡主和嬌荇帶着,以防萬一。自領衆人走進那山洞中。

通往地下一帶台階,鑿得十分整齊,更因山内潮濕,為防滑倒,台階上都保留了羽毛圖樣的鑿痕。衆人走來不甚吃力,就連管不着手裡拎了一個人,以及另兩個幫衆各自負着愉郡主和嬌荇,也依然健步如飛。

不時,就到了最底,但看四周,并不見有人。管不着就逼視着年輕兵丁道:“在哪裡?”

年輕兵丁道:“我怎知道?我也不是守牢的……”才說完,便聽一聲:“什麼人?”

這聲不高,簡直虛無缥缈,可是是一遍遍的回聲,就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一樣。殺鹿幫的人一時全握住了兵器。

“是什麼人?”那聲音又問。

這次,邱震霆辨準了方向,示意弟兄們稍待,自己按刀朝發聲的地方走去。不過十來步,見一塊巨石擋在面前,繞到其後一看,立刻就見到鐵栅了。在夜明珠的光照下,依稀可見鐵栅後一張張面孔,多是憔悴頹喪的,也有義憤填膺的,但驟然見到他,都露出了驚訝之色。先前那發話的聲音又問:“你是誰?”

邱震霆看此人,身材瘦削,面色蒼白,亂發遮蔽的面孔還可辨出一絲南人的清秀,而他說的話綿裡帶糯,決不是北地口音,于是把心裡的疑慮消了三分,問道:“你又是誰?”

那人脖子梗了梗:“我乃遠平遊擊将軍。你看來不是樾寇——不,樾寇奸猾!士可殺不可辱,你想要我等叛國,斷然不可!”

官腔十足,倒似冷千山!邱震霆将懷疑又消了兩分:“你連城都丢了,還威風什麼?保不了國就叛國也沒什麼差别!”

那遊擊将軍面色一沉,好像極憤怒,一時竟想不出話來,半晌,才打着顫道:“你……無知小民懂得什麼?不能在沙場上為國捐軀,至少要在刑場上慷慨就義。人之力有大小,樾寇之力大于我,而程大人之力大于樾寇,是以我不能保國,而程大人能保。但我報國之心與程大人無異,我……”

說話彎來繞去,這書生十足讨厭,難怪丢了城池。不過程亦風不也是書生麼?怎地人家就有能耐?邱震霆不想再羅唣下去,走上兩步道:“程大人叫俺來幫你守城,怎想到俺才一眨巴眼睛,你已經把城給丢了。回頭程大人查問起來,俺也丢人得緊。俺現在放你出去……”

“什麼?”那遊擊将軍幾乎把全天下的驚訝都挪到自己的臉上,“你……你放我們出去?那樾寇呢?你們……你們怎麼進來的?”

邱震霆不耐煩:“你這蠢材,講給你聽你也不懂。總之你既然是遊擊将軍,将軍府那邊的情形你應該熟悉——兵器庫在哪兒,糧草庫在那兒,火藥庫在哪兒,你給俺全指出來。俺也不算白信你一回。”

“這……”那遊擊将軍似乎有點兒猶豫。後面一人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。他面色變化着,複雜難以解讀,但終于又把脖子一梗,道:“哼,我堂堂遊擊将軍,怎能上你的當?程大人從來沒說過有援軍幫我守城。你必是樾寇假扮!”

“你奶奶個熊!”邱震霆簡直被激得跳起來,“若不是答應了程大人,老子好好的山大王不做,來幹這檔子折本生意?他奶奶的,楚國要亡,沒你們還真不行!”

“哧”,人叢裡似乎發出一聲笑。邱震霆心裡凜了凜,再聽,原來是監牢裡有人在打鼾。戰局到了這種地步還有心思睡覺,這國家要是沒有程大人大概早也完了!

時間緊迫,他不與那滿口大道理的遊擊将軍計較,從懷裡掏出一封文書來,又喚管不着:“老二,給個亮!”

夜明珠的光亮下,他把文書展開,上面寫着:“務請貴幫諸義士助守遠平城,如守将有疑,請以程某兵符示之。”下面蓋着“兵部尚書印”。邱震霆待遊擊将軍讀完了,又從腰裡取下一個小鹿皮袋子來,裡面半隻朱漆木老虎,剖面上刻着“兵部,遠平駐防”。這果然就是虎符了,另一半應在這位遠平遊擊将軍手中。

他滿面訝然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周遭那些被囚禁的士兵也都紛紛湊上來,看看文書,看看邱震霆,再看看他手裡的兵符,那神色,仿佛都在說:兵部尚書竟派了個山賊土匪來?他又是怎麼料定咱們守不住這城呢?

邱震霆複又把兵符收起,招呼管不着:“老二,看看你妙手空空的本事。”

管不着聽言笑了笑,将夜明珠拿在左右,右手到發髻裡一抽,拔出根奇形怪狀的簪子來,在牢鎖上輕輕一捅,竟比鑰匙還便捷,“喀啦”一聲,鎖就掉落了下來。見監牢中衆人傻愣愣地看着他,管不着皺着眉頭,厭惡地把牢門拉開:“各位軍爺,各位大人,難道還要草民請你們出來麼?”囚犯們這才反應了過來,那遊擊将軍帶頭,先一個跟一個朝外走,到後來就争先恐後,一擁而出。

石階前的那點空地站不下所有的囚犯,邱震霆讓大嘴四和幫衆們先走,接着遊擊将軍和兩個親随模樣的人帶了衆囚犯魚貫而出,他自己和管不着斷後。大約總花了一頓飯的光景,所有人才都回到了地面上。邱震霆大略估計,這俘虜有三五百人——遠平的守軍怎麼也得好幾千,他想,其他的莫非都被樾人殺盡了麼?奶奶的,難怪都要叫他們“樾寇”,果然連我們這些強盜都不如!

遊擊将軍又在幾個親随的簇擁下走了過來:“義士,現在是要去将軍府麼?”

邱震霆點點頭:“你帶路。咱先上火藥庫,把火藥、火油搬上一些,遠遠把樾寇住的那一片都圍了,放一把火,把他們都烤熟。”

他強盜出身,雖然做的是劫富濟貧的功德,但遇到貪官污吏時,少不得用上燒殺劫掠的手段,是以如今他隻計算着如何擊敗樾人,并不顧念火燒之後遠平就成為一座廢城。那遊擊将軍當然面露猶豫之色,跟身邊的親随們交換個眼神,有個親随附耳低語幾句,他聽了,就道:“好吧……不過……不過……算了,就依你……”

既匹夫又婆媽,邱震霆跟他多說一句都嫌煩,本來自己有程亦風的兵符在手,所來就是傳達兵部尚書的号令,行事也不必征求遊擊将軍的意見。當下,讓遊擊将軍帶路,人馬浩浩蕩蕩也靜悄悄地朝将軍府方向潛行。

将軍府位在城中央,火藥庫,照這遊擊将軍所說,猶在其東。當衆人漸漸靠近将軍府時,就可看到零落是一些房舍中亮着燈光,表示樾軍仍在。衆人為免節外生枝,便往黑暗的街巷裡繞行。雖然道路遠了,但順暢,所以并沒有多花很多工夫,就停在了一座沒有窗戶在大屋之前——火藥怕潮,故爾不能讓大青河上帶着水氣的風吹過,又為防地底濕氣上滲,房子修成西瑤“吊角樓”的樣子,地闆與地面之間用木樁架成中空。邱震霆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,好生稀奇。遊擊将軍上台階推開了房門,濃重的硫磺味就撲鼻而來。

邱震霆道:“好。”因不能大聲發号施令,就要那遊擊将軍派他的親随交代下去:每人進去拿上火藥、火油,能拿多少拿多少,之後仍上門前來集合。

遊擊将軍唯唯連聲不敢有半點違背,旁邊那親随早聽見指令了,不用交代第二回,已把意思一個個人向後傳,沒多時,那群看起來憔悴狼狽的兵丁就都進了火藥庫内,隻剩遊擊将軍和兩個親随而已。

有殺鹿幫的幫衆捋起袖子也欲進去幫忙,被邱震霆笑嘻嘻攔住:“難得咱們也支使軍爺們做點兒事,這種飽眼福的機會說不準一輩子就一回哩,還不跟俺學學,都抄着手,享享福?”

那殺鹿幫幫衆疑心大當家是開玩笑,但感到邱震霆壓在自己肩膀上的一隻手是使了全力的,讓人根本動彈不得,不禁狐疑地望了他一眼。但隻這一眨眼的功夫,邱震霆已經放開他了,樂呵呵踱到遊擊将軍的跟前,道:“俺雖然自稱是山大王,手底下的人馬不過一百多,你就讓我過過瘾吧!”

遊擊将軍笑得很難看:“那是當然。”

邱震霆摸了摸下巴,繼續道:“還不光是人多好過瘾。其實俺的弟兄們常常跟俺找麻煩,賭錢喝酒搶女人,有時真鬧得我睡不了覺。你的倒好,雖然打起仗來八成是草包,但話不多。不知你是怎麼管束他們的?”

這緊要的時候,誰知他竟講起不着邊際的事來了,遊擊将軍有些莫名其妙,偷眼看看,不禁吓了一跳——在這種滿是火藥的庫房門口,邱震霆怎麼打起火折子來了?

“義……義士你……”

才說這一句,冷不防邱震霆一腳把他踢翻在地,踏住了,道:“你奶奶的,兔崽子還想騙老子到幾時?”

“喂,你——”旁邊幾個士兵撲上來要推開邱震霆,也被“蓬蓬”兩下踢飛:“就你們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還想跟老子打?”他哈哈大笑着沖火藥庫裡喊道:“他奶奶的當老子是白癡麼?樾人兔崽子,你們就等着做烤兔子吧!”

他猜的沒錯。這些所謂的俘虜除了那遊擊将軍是楚人的書記官以外,其餘的都是樾軍所扮。

按照石夢泉的原計劃,假扮俘虜的将士們要跟着上鈎的奸細,搗毀他們的老巢。不過邱震霆突然提出要放火燒城,着實令領隊的趙酋慌亂了一番。不過,走到火藥庫門口時,他又想出了對策。

命令從一個士兵傳到另一個士兵,隐秘又迅速:他們拿上火藥、火油,将計就計,出得門來就把殺鹿幫的人都圍上潑火油,到時,諒這些強盜再有天大的本事,神乎其神的武功,也快不過火折子打火——若敵人投降,他們就活捉;若敵人頑抗,就一把火“把他們都烤熟”,邱震霆必想不到,自己的一句話将成為死亡的預兆!

大家的動作都很快,沒一刻就已經各自拿了火藥、火油。趙酋輕聲指示一隊人先出去假意聽從邱震霆的指揮,實際列隊于北面,阻斷其後路,而第二隊、第三隊士兵就要分别站在通往東、西面的路口,防止賊人逃竄,最後他将帶領第四隊人出來,把守南面,同時也是火藥庫的門前,務必把邱震霆一行逼得裡倉庫有一段距離才潑火油,否則引燃火藥庫,後果不堪設想。

各隊的隊長離他最近,聽明白了就向後傳話。可偏偏這個時候,聽到外面邱震霆的狂笑——計劃已經敗露了!

越是緊要關頭越是要鎮定,趙酋在落雁谷親見了玉旒雲的冷靜。心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:既已暴露,就不能不戰,但如果就此撕破了臉來,這裡就要化為一片火海。他大步走到火藥庫門前,把戲繼續做下去:“為什麼挾持将軍?”

“喲,終于舍得說話了?”邱震霆嘿嘿笑,“俺還以為你們全軍上下都是啞巴,原來全是樾國蠻夷!老子一路上越想越不對——程大人叫老子來幫你們守城,可沒叫老子來燒城。老子正想,這會不會壞了程大人的大事,不過一想,你們這幫龜兒子怎沒一個擔心的,好像比老子還性急,巴不得立刻把城燒了呢——哈哈,老子試你們一試,果然他媽的都不是好東西!”

趙酋不得不挑明了,冷冷一笑:“烏合之衆也敢不自量力?你快快投降,我或許還保你繼續做你的山大王。”

邱震霆哈哈大笑道:“俺做俺的山大王,連楚國皇帝都管不着俺,輪到你這鞑子來廢話?不如你快快投降,俺收到俺的山寨養狗,怎樣?”

受此大辱,趙酋不禁怒火中燒,看邱震霆仰天大笑疏于防範,就将手中所捧的火油一潑:“蟊賊,受死吧!”

邱震霆大驚,連忙向後疾縱,但畢竟還是慢了些,火折子濺上了油星,燙得他不得不松手。而那一桶火油都潑在那倒黴的書記官身上,火折子落下,他整個人立刻化為一團熊熊烈焰,先還扭動着,發出聲聲慘叫,但沒一刻叫聲就小下去,消失了,一命嗚呼。

趙酋見邱震庭一時沒有火折子在手,失了威脅,即兩手一揮:“把他們給我圍了!”

衆士兵聽令,“哒哒哒”由火藥庫裡按序奔出,眨眼的功夫,已照先前吩咐的東西南北四面圍住,人人手持火油火藥,隻待趙酋一聲令下,就将殺鹿幫衆人處死。

趙酋靜靜的,未立刻下令,想給這夥強盜最後一個機會——也許他們知道程亦風的全盤計劃,若能套問出來,對這次戰役有莫大的幫助。

可偏這一耽擱的功夫,大嘴四在圈中啧啧一笑:“有本事你就燒。咱有這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陪着死,到了陰曹地府,就把她兩個送給閻王爺做小老婆,閻王爺一開心,多給咱一百年陽壽,咱就回來剮了你這個裝模作樣的鞑子!”

趙酋可不受他威脅:“死到臨頭還敢威脅于我,潑油——”

“督尉!”圈中有人疾呼,正是那被抓來帶路的樾軍年輕士兵。其實石夢泉為使敵人相信自己已死,派出許多兵士散布謠言。不過,他恐怕有些兵士經驗不足,或應變太慢,欺騙不了敵人,又怕還有些兵士意志不強,一旦落到敵人之手,受了折磨就将計劃洩露,所以派出之人多是自己熟悉的舊部或親随。這個裝成哭喪臉的兵丁便是石夢泉的親随之一。他到過南方七郡督糧,見過愉郡主,所以知道殺鹿幫手裡掌握的真是金枝玉葉,趙酋若鹵莽行事,必然釀成大禍。他因叫道:“真是趙王府郡主被強盜綁架了,趙督尉快救駕!”

趙酋一愕,看大嘴四身後兩名殺鹿幫的幫衆各背負一個女子,面目瞧不清楚,也不知死活。莫非真是趙王爺的千金?

大嘴四見他猶豫,呵呵笑道:“這兩個丫頭幾天來在咱山寨連吃帶喝,可花了咱們不少口糧,若不在她們身上連本帶利賺回來,實在對不起全幫上下的弟兄。這位軍爺,你是個發号施令的,你看咱們該拿點兒什麼報酬才公道?”

趙酋被氣得七竅生煙,習慣性地要拔配刀,但手摸到腰側才記起為了假扮楚軍俘虜,不曾将兵器帶在身邊。正火冒三丈,岑遠不知從哪裡蹿了出來。“你怎麼來了?”他問。

“我不來,難道你們能成事?”岑遠邊說,邊拎起一罐火油朝大嘴四擲了過去。

大嘴四三寸不爛之舌雖然厲害,武功卻隻是尋常,本來正得意洋洋地想把對手氣到吐血,誰料竟有此一變?他眼見着油罐子就要砸到自己腦門上了,避也避不及,隻好仗着一雙鐵拳還算硬,便擡起來護住面門。隻聽“喀啦”一聲,油罐四分五裂,火油淋了他滿頭滿臉。

“他娘的,敢暗算爺爺——”

大嘴四罵聲未落,那邊岑遠又生另一狠計——朝地上兀自燃燒的楚軍書記官的屍骸飛起一腳,一團火焰便“嗖”地朝大嘴四射去。

大嘴四這次可真的成了“大嘴”,驚得下巴掉到了胸口上,躲都不會躲了,心底隻一個聲音:完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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