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人重複安全檢查。黎曉唱胸有成竹,擦了擦鎂粉,便敏捷地向高處爬去。李澍眼中她如履平地,仿佛哼着歌都可以攀上去。
黎曉唱到達第一個保護站,将自己固定住,繩子拉上來大半,剩了一截十幾米長的繩尾,在上方保護李澍攀爬。
她吊坐在半空,看着天色越發明亮,河對面岩壁的暗影一點點向下走,心中說不出的快樂:“這是我們這座山的影子吧,好長呢!”
李澍正在和岩壁角力,顧不得回頭看。這一片岩壁還不如此前去過的,連個指甲蓋大小的腳點都沒有。雖然上方垂下來的保護繩系在腰間,但他真不知道是否一脫腳,臉皮就會和岩壁親密接觸,下滑時再一磨擦。
他一個男同學,倒也不怕臉上挂彩,但是當着黎曉唱的面有些過于難堪。
因為全身緊張,反而更覺得下一刻就要滑墜下去。
擡頭,看她在半空晃着腳,怡然自得的樣子。她也不催促,也不指點,隻是說了一句:“找到自己的節奏,小澍你可以的。”
她看似閑适,但卻一直充滿信任。李澍便被這種信任鼓勵,他深呼吸兩次,将緊張和焦慮等等雜念抛之腦後。
和此前接觸過的岩壁相比,這一片雖然表面凸起不多,但内傾角度的确更大。李澍放松身體,不再緊張掙紮,反而更容易感受到來自岩壁的支撐。重心平衡後,手腳不需要過度發力,也可以随意調整,尋找更為穩定的落點位置。
黎曉唱看他越爬越高,展顔一笑:“我就說麼,你可以的。”
兩個人逐段上行,身後公路變得纖細,河流平靜開闊,起伏的山巒如波浪,層層疊疊。
在每一個保護環節,李澍聚精會神,再三檢查,對自己的操作信心十足。他暗想,再過一年、兩年,或許會有和黎曉唱比肩的能力,可以作為搭檔,去探索更多未知的線路。
在她去野外的時候,自己勤加練習,多努力一些,那天似乎也并不遙遠。
這條線路多數時間是供新手入門練習操作,段數不多,很快就到了大岩壁的頂部,但距離路面已有數十米落差。
兩人找一處平坦的空地,黎曉唱簡單整理裝備,将背包裡的水拿出來。
李澍還沉浸在登頂的喜悅中,遠眺群山,興奮地想要大喊出來。
黎曉唱也看出他的喜悅,笑眯眯托着下巴:“怎麼樣,結組開心吧?”
李澍點頭:“謝謝……師姐。”這時候說感謝的話,好像有些見外,但他又不知如何表達心中滿溢的興奮。多年後回想起來,李澍常常會感到懊惱。為什麼在這樣一個明媚喜悅的清晨,他不曾給她一個激動而熱烈的擁抱呢?
“現在,可以拿出我們的補給了。”她在背包裡悉悉簌簌掏着,“看!”
居然是個小西瓜。
“這麼沉,你還背上來。”李澍過意不去,“應該我來拿……”又閉了嘴,如果身上有其他重物,稍加擺蕩,他可能沒那麼容易迅速在岩壁上找到平衡。
“這點重量,小case。”黎曉唱渾不在意,“重頭戲還在後面!”
她繼續機器貓一樣,在自己的百寶袋裡翻來翻去。
李澍好奇地湊上來看,她飛快地伸了一隻手,擋在他眼前,“你猜!”
他想起什麼,但還不敢确認。她已經撤了手,獻寶式地托着巴掌大的塑料盒。裡面是一角芝士蛋糕,在包中背了一路,邊角磨得有些模糊。
“小澍,生日快樂呀!”
她臉上蹭了一點灰,頭盔有些歪,笑起來和夏天初升的陽光一樣燦爛,讓人内心喜悅,想要和她一起笑起來。
面前的李澍,一臉驚訝,明明感動又手足無措。黎曉唱看着她,笑得更開心了,也有些釋然:“前段時間好像是都有點忙哦,連你報名科考都不知道……不過你看,我還記得你的生日,這個師父還算稱職吧。”
“你是怎麼知道的?”李澍好奇,印象中她并沒有問起過自己的生日。
黎曉唱嘻嘻一笑:“前段時間給大家買戶外險,看到你的身份證号了。”
“可惜沒有蠟燭,山裡點火不合适。”黎曉唱恪守防火原則,拿出小蛋糕,“你就許個願,裝作吹一下吧!”
李澍接過蛋糕,還真的閉上眼睛,半低着頭許願。他的态度過于認真,黎曉唱覺得時間過得格外久,都想伸手在他額上彈一下。
想了想,今天人家生日,還是不要過于淘氣了。
捧着蛋糕、低頭閉眼的李澍,顯得十分乖巧。黎曉唱舉起小卡片機,拍了一張,看他臉頰上也蹭了一道灰。她也沒多想,伸手就想給他擦掉,再拍一張照片。
手剛伸過去,指尖仿佛碰到李澍的臉頰,他忽然就睜開眼睛了。兩個人都吃了一驚。
“那個,”她尴尬收手,點點自己的臉頰,“你這兒髒了。”
“哦。”李澍拿手背蹭了蹭,心中有些想笑。她半蹲在那兒,好像被抓包一樣,沒有了平時張牙舞爪的氣勢;但依舊輕巧地笑着,和這夏日山間萬物一樣,有蓬勃的生機。
她問:“你許了什麼願?那麼認真。”
朝陽冉冉升起,晨霧散去,河流上金光跳躍,巍峨群山自霧中浮現。她身後碧空遼闊,山河壯麗,仿佛也給了他勇氣。
他許了一個願,一個特别重要、想要和她分享的心願。
以前的許多時光,瞬間奔湧而至。他的思緒也如同從晨霧中顯露的山川一樣,逐漸清晰,仿佛也有了磅礴的豪氣。
他的心願,就是和這樣的她一直在一起。
不知道如果沒有吹熄蛋糕上的蠟燭,許過的願望是不是還算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