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見陳默将沾了白泥的的手指放在鼻尖輕輕聞了一下,面上頓時一松,再轉過頭,似是寬慰:
“沒事,白色的是高白泥,做陶瓷泥坯的黏土,”陳默沒有起身,擡頭看着她,“還記得嗎?《遇見國寶》之後,我們做陶藝素坯的原材料就是這種黏土。”
他的聲音溫和,一句一句,引領着蘇聞青回憶陶藝工作室的場面。
時隔半年,他這一說,蘇聞青倒是想起來了。
“那紅色的泥巴應該就是陶土。我記得當時放在桌角,你說陶土裡面有小顆粒,有點磨手,這才沒用到。”
蘇聞青想到半年前的景象,目光在回憶間也看向中央的兩個鬼怪。
兩個鬼怪的雖然有泥漿的限制,行動并不靈活,但還是有意識地朝四周走動。
“這麼多回收泥,他們到底是打劫了多少陶藝工作室?”
回收泥,顧名思義就是用過一次,再回收的泥巴。其中包含泥漿,作廢的素坯化成的軟爛泥巴,還有幹透了的素坯,粉碎後加水形成的稀泥。
回收泥由于水分過多導緻質地稀軟,很難成型。不過可以像陳默當初一樣,把它們放在石膏闆上揉搓吸水,等石膏吸收了一部分水後就可以再次利用。
可泥巴便宜,這種方法除了初學者要适當了解一番外,幾乎沒有人會這麼做。
因為這項工序實在是太麻煩了。
短暫的分神讓蘇聞青的神經暫時放松了下來,鬼怪的面孔在暗黃色燈光的滲透下似乎也沒那麼可怖了。
……好吧,看久了還是會有一些精神污染的。
兩隻鬼怪的活動範圍沒有什麼太大的規律,紅點鬼隻在白泥的區域走動,白面鬼隻在紅陶土的區域走動。
一白一紅相映,像太極圖的布局規律。
“宋歡他們動作還挺快,”蘇聞青調笑,“就連泥漿也能飛過去。”
泥潭裡的痕迹還沒有消失,一串印記從樓梯口的這一邊跑到了斜角處,然後消失不見。
不是他們還能有誰?
“你說太極圖?”陳默忽然說道。
蘇聞青點頭:“對,泾渭分明的顔色,卻又有不同顔色的鬼怪。”
她側過頭:“又想到了什麼?”
“有一種陶藝制作的技法,叫做絞胎。”陳默說。
把不同顔色的瓷土堆疊在一起,混合數次以後,橫切面将會形成錯綜複雜的圖案,就像波點,或碎花布料那樣。
一般來說,圖案是随機形成的花紋,可技藝高超的老師傅可以憑借經驗,把花紋堆疊成樹根,葉子,甚至是人物的樣子。
蘇聞青多麼聰明的人,一下就抓住了這句話的重點。
“開頭,你說的是瓷土堆疊,而不是瓷土與陶土堆疊。”半眯着眼睛,大腦飛速運轉,缜密的分析讓她整個人都變得亢奮起來。
“現在的泥潭裡,高白泥細膩,是瓷土,而紅陶土是陶土,質地粗糙,小顆粒還有些磨手。二者無論怎麼看,都不像可以堆疊的樣子。”
蘇聞青的想法其實很簡單,她雖然背誦了不少知識點,可學海無涯,她畢竟不是專業人士,隻能通過生活常識來進行推測。
舉個例子,高白泥的是質地細膩的絲綢,紅陶土是質地粗糙的麻布。
雖同為布料,可并不能直接堆疊在一起。
細膩的絲綢和麻布摩擦會勾絲,而麻布的表面也會沾有絲線。
“沒錯。”陳默說。
“瓷土的燒制溫度在1200℃以上,陶土的燒制溫度在700-900℃之間。兩種燒制溫度不同的泥土并不能進行絞胎。”
“因為會boom的一聲爆炸!”蘇聞青興奮地搶答。
交談間,二人已經把無傷過關的方法摸了個透:
高白泥和紅陶土并不能絞胎,這是道上的規矩。
也就是說,隻要他們把眼前的白泥和紅土攪和到一塊兒,兩個鬼怪就不能進入那片區域。
說簡單點,就像孫悟空用金箍棒在原地畫了個圈,妖魔鬼怪就會被禁锢在圈内一樣。
到了他們這裡,紅泥和白泥的交融就成了那個“圈”。
話及此處,就連蘇聞青也不得不對節目的設置另眼相看。
“周勻和這帕設計得還有點東西,倒不像以前那麼莽了。”
小黑屋内。
助理滿頭黑線地注視大屏幕,聽完二人一陣猛如虎的分析之後,面上的尴尬恨不能彙聚成一灘墨水。
“周導,這怎麼辦……”助理的語氣為難,“總不能讓他們在第二關就……”
助理的面色不好看,周勻和又能好到哪去?
他看着屏幕上兩人的身影,萬般無奈都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。
關于第二層的設置,他是真沒想這麼複雜。
紅泥是白面鬼的活動範圍,白泥是紅點鬼的活動範圍。如他們所說,鬼怪不能越界,可想要拿到他們身上的文物,也隻有看準時機竄到他們後背這一個辦法。
至于被抓到,那也沒關系。
mc的手腕上原本有3個鈴铛,鈴铛等于生命值,抓到一次扣除一顆鈴铛,共有三次機會。
可蘇聞青帶頭把鈴铛吞下了肚,這就說明,他們一次都不能出錯。
可周勻和再一次沉默了。
第二層,兩人的通關方法雖然與原本的設置背道而馳,可理論絕對新穎,就更别提陳默還臨時充當科普員,講解了兩種泥料的燒制溫度。
正當他猶豫之間,屏幕上的陳默忽然對着攝像頭使了個眼色。
周勻和瞬間坐直了身體。
隻見陳默無聲地開口。
那嘴型分明是:
聽、我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