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玦回望沈煙煙那雙含笑的狐狸眼,從中尋不到一絲神志不清的證據。喝下去的過春燒隐隐有上頭趨勢,他問:“沈煙煙,你魔毒複發了麼。”
李靈溪啞然,反問:“若我魔毒發作,你當如何?像長安宮那次一樣,許我為所欲為麼?”
江玦太陽穴突突直跳,“若你魔毒發作,追捕路平原的事先放一放,我們去神農島。”
李靈溪臉色一變,“沒發作,照樣能取我所需。”
不給江玦躲閃的時間,李靈溪飛快湊過去親了他一口。溫軟的唇輕輕印在江玦唇角,與接吻隻一線之差。
江玦“噌”地往後退,後撐的手掌弄掉一片瓦。
沈煙煙看着他笑,像看見什麼極有趣的事情。他腦子登時白茫一片,反身過去撲倒沈煙煙,星眸微合,透出沈煙煙從未曾見過的威勢。
修界衆人眼裡的江玦是天桑雪,雲水玉。他待人有禮,卻也僅僅是有禮而已。除了繆妙和裴允,還沒人能從他這裡分得半分溫情。他的冷淡是與生俱來的,那些進退有度、有禮有節的表象,完全是師門教育的成果。
與旁觀者眼光裡的他不同的是,江玦自認俗人。
被壓倒在屋頂上時,李靈溪微不可覺地顫了一顫,她從江玦眼裡看見一閃而過的狠勁,像初見葷腥的小狼,下一瞬就要叼起她的脖子啃咬。
李靈溪閉上雙眼,等江玦主動延續方才那個不算吻的親吻。然而,江玦很快坐起身來,直接拎起酒壇,猛地灌入一大口過春燒。
随後徹底昏醉過去,躺在屋頂上宛如一個死人。
李靈溪不敢置信地拿手指戳他面頰,他睡容安穩,長長的清睫如扇影般蓋下來,偶爾顫動幾下,沒有醒來的迹象。
夜裡山風冷,李靈溪把手伸到江玦頸側,摸到一手熱燙。她分辨不出江玦是喝了酒發熱,還是吹了風的緣故。不論如何,江玦衣衫單薄地在這裡躺上一夜,非得生病不可。
他醉得那麼快,那麼徹底,李靈溪不信他沒有用靈力。看着他毫無防備的睡顔,李靈溪想使壞,可也知道那是無用功。
好一場天衣無縫的狂醉。
李靈溪忿忿地想,怎會有這樣一個,連借酒發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的人。
“江玦,你其實并不讨厭我親你,是不是?”
李靈溪再度俯身,可惜聽不到江玦的回應。她氣憤地跳下屋頂,闖進江玦房裡,打算為他找一件禦寒的外衣。
不巧,繆妙也來找江玦。
推門進房的一瞬間,李靈溪和繆妙互相瞪着眼,都覺得對方出現在這裡很是突兀。
“你……”繆妙先聲道,“這麼晚了,還來找我師兄嗎?”
李靈溪指了指屋頂說:“江玦喝醉了,我來找件厚衣裳給他蓋。”
繆妙愣道:“噢……辭秋背上的傷發膿了,央我要治外傷的雪蒿粉,我記着放在師兄房裡。”
解釋完,繆妙猛然驚覺:我為什麼要解釋?
他們作為師兄妹,即使半夜在榻上談心,也無需向外人解釋罷?更何況江玦還不在房裡!
不對,師兄怎麼會喝醉了?!
繆妙眼神瞄到一件大氅,立即拿到手上,邊走邊問:“師兄喝了多少酒?他素日從不貪杯,甚至厭惡酒氣,怎麼會喝醉呢?”
李靈溪跟着繆妙往外走,“沒喝多少,就是過春燒可能太烈了。”
繆妙震驚不已,回頭難以置信似的望向李靈溪,“過春燒?”
李靈溪強調:“是他選的酒。”
隻字不提自己說的,“要最烈的酒”這個前言。
繆妙聽完,仿佛渾身力氣都流走,苦笑道:“是啊,他若不想喝,你還能逼他不成?師父知道師兄酗酒,一定會生氣的。可師父若問,你師兄在外可有犯戒?我也不能說謊。所以……煙煙,你去罷,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了。”
她把大氅塞到李靈溪懷中,毫不留戀地轉身。李靈溪目視她離去的背影,淺金發帶在風中一揚,便輕盈地收進雕花門框裡,是高傲不自滿的湘靈仙子。
繆妙長大了。
伴着陣痛、酸澀和痛苦,繆妙逐漸明了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,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劫要曆。即便親如同門師兄妹,也終究不是綁定一生的關系。
更何況,她的師兄看似乖順,實則偏執反骨。他決定做的事,連師父都不一定能阻止,更何況自己這個師妹呢。
繆妙關上門後,貼着門聽見沈煙煙飛上屋頂的聲音。
知道師兄不會受凍就夠了。
繆妙勸服自己。
知道他有人關心冷熱,琴笛相和,并肩作戰,就夠了。
繆妙又一次眼酸鼻酸,幾步跑到床上,蒙上被子放聲大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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