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二面頰逐漸染紅,眼睛又瞟向江玦,希望能聽他叫一聲“蘇蘇”。可惜五年不見,看今日光景,江玦早就不記得她了。
燕辭秋喚一聲“蘇蘇”,繆妙眼皮子一翻說:“蘇是取自她父親的姓,你不如喚聲二娘,也不難聽。”
“可這世上有一千一萬個二娘,誰知道你叫誰?”燕辭秋拿茶壺倒茶,不小心把茶杯碰倒了,“哎喲,茶茶茶——”
茶水傾灑,順着食案往江玦那邊流,沾濕江玦的手背。
繆妙二指并做訣,那茶便如同被凍結一樣,停在食案上。江玦取出一方雪帕,把手上的水擦幹。
燕辭秋朝他伸手道:“我的手也濕了,師兄帕子借我一下。”
江玦猶豫一瞬,然後說:“這帕子不幹淨。”
燕辭秋“噢”了聲,随意地把手往自己衣袖上擦。另一邊,繆妙手一顫,碰倒第二杯茶,茶水像溪水似的向食案四面流淌,繆妙卻沒有心思再施法定住。
蘇二看不明白,湘靈仙子的眼睛,怎麼就紅了。
正思索時,房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,把蘇二吓一個激靈。她向後躲去,目光擦過身側的沈煙煙,見她一手急急忙忙伸向江玦,江玦竟也安安穩穩地握了回去。
蘇二尚來不及細想,來人大聲呵斥道:“縣尉查案,兇犯還不束手就擒!”
接着一隊小卒闖進房内,包圍了他們。
裴允起身問:“何事?”
領頭那人着青衫,挂縣尉腰牌,分明是三十出頭的青年人,卻顯得老氣橫秋。
他昂首挺胸,指着江玦道:“就是你,昨日當街把縣令公子楊卓踹成重傷,公子仁善,不追究你的罪責,你反而恩将仇報,趁夜謀殺了公子!”
李靈溪定睛一看,才發現這縣尉是昨夜跟着楊卓的其中一人。
裴允面色嚴肅道:“縣尉指控要有證據。”
那縣尉又說:“除此以外,今晨巡捕還發現沙棘巷中有一斷頭男屍,城外房山營駐軍死了七個人,無一不是人頭分離,死狀慘極!你們謀殺府兵,其罪當誅!”
燕辭秋急了,就要把身份亮出來:“胡說八道,我們是……”
“辭秋,”江玦攔住他,“我雖不是兇犯,但目睹了昨夜案發的情形,理應作為證人,去令廨走一趟。”
李靈溪看着江玦說:“我同去。”
縣尉冷哼一聲,瞪眼道:“令廨?來人呐,把他們全都給我押入大牢!”
繆妙和燕辭秋起立欲争,裴允一把攔住他們。
江玦說:“如你所見,昨日楊卓受傷時,隻有我和沈煙煙在場。此事與其他人俱不相幹,你逮捕他們于法不合。”
逍遙縣早已沒有法度可言,但那縣令眼珠子轉了轉,同意道:“那就隻押你們兩個人,最好别給我耍什麼鬼心眼!”
說罷大手一揮,讓人上去押解他們。
江玦擋開第一個接近李靈溪的小卒,橫眉冷眼說:“别碰她。”
縣尉大呼小喝地,立馬又給他扣了個新罪名。
江玦長睫微壓,蓋在亮而有神的眼睛上,平白添了一絲陰翳。那縣尉被江玦這麼看一眼,竟不敢再大聲說話了。
蘇二害怕官兵,躲在裴允身後不吱聲。江玦要走時,她探出半邊臉來看江玦,卻見他把案上的半塊芋頭蒸糕揣走了。
一群兵卒擁着縣尉下樓,中間還有兩個“囚犯”,往縣衙大牢走。
繆妙從窗子往下看,看江玦和沈煙煙走遠,回頭問裴允:“裴大哥,你和師兄又打什麼啞謎?”
裴允道:“阿玦要去查那縣令府,我們也不能閑着。還不知道被拐來的女孩到底藏在哪,最好是把逍遙縣再搜一遍。”
燕辭秋說:“也是,那幾個小兵小卒能幹什麼?師兄吃不了虧。既然要找被拐的女孩,我們不如分頭行動,把這逍遙縣翻個底朝天!”
繆妙拎起劍說:“走。”
蘇二忙問:“那我呢?”
裴允說:“姑娘在此處等候就好,待事情了了,我派人送你回家。”
蘇二沒有拒絕的機會,隻能看着幾位修士翻身下樓,如同輕盈的燕子,轉眼就消失不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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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起北風,路上行人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。
李靈溪裹着雲水披風,路過一座門庭若市的高樓。辰時未盡,那高樓卻有許多客人正披衣向外走,掌櫃和跑堂的在門口送客。
到了樓底下,空中飄來五彩斑斓的熏香絹帕。李靈溪仰頭看去,更多的絹帕紛紛揚揚掉下來,蓋在她的臉上。
江玦探手在她臉側,取下帕子後沒有立即移開手。刺目的日光被江玦擋住,手掌與絹帕銜接無間,李靈溪在江玦的掌下揚起微不可見的笑。
“這樓有古怪,”江玦仰面看見牌匾寫着雲樓二字,“帕子浸過迷藥,别傻傻地拿臉去接。”
李靈溪佯作無知,挨近江玦說:“逍遙縣是吃女人的地方。”
“西州也是,全天下沒有哪一處不是。”
江玦壓低聲音,語氣平淡,李靈溪聽出了不平之意。
“過會兒我們可能會分開,你要記得去時的路。”
李靈溪了然點頭。
走了不多久,他們路過高挂“縣令府”牌匾的院子,再往前拐到黑巷子裡,盡頭是令廨的大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