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靈溪靜默片刻,米糕竟然哽在喉嚨裡,咽不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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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城山是清一大師常來常往的地方,但他不會久居一處,江玦今日上山隻當碰個運氣。
可惜運氣不好,江玦走過幾個道觀,小道士們都說大師已經許久不上山了。
黃昏時,山裡下了一場小雨。江玦懷裡捧着受贈的龍芽,披上蓑衣,往華陽城南走。
到竹院天已黑盡了,寝屋亮着孤燈,江玦站在院外,遙遙看那一盞小燈映出的人影,突然感覺喉頭收緊。
沈煙煙在等他,這一幕,這一方小小的竹院,似乎成了他們的家。
雨沒有下到這裡來,江玦披着的蓑衣卻忘了脫。他站在院外很久,看屋裡的人影走來走去,不知在忙什麼。
最後,一頂高冠戴到她頭上,江玦很是疑惑,旋即腦中“嗡”的一下。
他快步走到寝屋,敲門兩聲。
“沈煙煙。”
屋裡那人很高興,推拉門輕快地向右一滑,室外涼意鑽入屋内,屋内的燭火也照在江玦身上。
江玦凝神,看見一個妝容精緻,花冠在頂的美人。與平日的素淨不同,目下她描了眉,畫了唇,胭脂撲在臉上如同血色自然透出。冠是用生花做的,芍藥為主,芙蓉、銀桂、蜀葵等攢在一起,再插一枚白蘭纏花钗,襯得她如花神臨凡。
再往下,她穿了新做的白緞暗紋長袍,紅腰帶垂在袍間,平添一抹豔色。
江玦愣了會兒,忽然伸手把她推回室内,背手拉上房門。
“外邊冷,”江玦穩着呼吸,“你怎的夜裡打扮成這副模樣?”
李靈溪牽起他的手,碰了碰自己的臉頰說:“我試胭脂,試完覺得裝扮實在太素,所以配了頂花冠。怎麼樣,好不好看嘛?”
好看。
江玦喉結滾動一下,李靈溪見着就笑,揶揄問:“江仙君奔波一日,是不是口渴了,不如喝口茶潤潤嗓。”
江玦沒說渴,一盞蕩着酇白光的“茶”已遞了上來。過春燒酒香濃郁,江玦偏要喝下去了,才木着臉說:“是酒。”
李靈溪拖長聲音念:“是酒。”
江玦被撩撥得頭皮發麻,忍無可忍,卻也萬分克制地把李靈溪推到坐榻上,斟滿一碗酒。
他居高臨下,溫情淺笑裡藏了掌控欲:“愛喝?那就多喝些。”
李靈溪不懂,怎麼成了這般劍拔弩張的情态。江玦那神情,仿佛有誰搶了他的領地,他必得強占回來。
但李靈溪不會怕。
半碗酒喝下去,面頰更紅了。李靈溪把剩下半碗遞到江玦唇邊,擡眸道:“換你了。”
绯色口脂印在碗沿,李靈溪有意把那一面轉到江玦面前。江玦低頭就手喝了,蹭到一點微微的紅。
白瓷碗也算見證,今秋第一吻。
江玦左手撫着李靈溪下颌,拇指腹揉過她沾酒的唇,抹開她精心描畫的绯色。她心裡在反抗,實則徹底失了力氣,由得江玦為所欲為。
妝面毀了,淡淡胭脂也被沁出來的汗水帶走。
李靈溪單手握江玦手腕,臉側了側,就勢讓臉頰挨上他整個手掌。
“你可知,我的口脂是什麼味道?”
李靈溪嫣然羞笑,江玦的手想退而不能。掌上臉頰溫熱,脂粉光滑瑩潤,江玦聞到白蘭花香,與蘭苑遍栽的玉蘭略有不同。
“我知道,”江玦直視她,“無非是,過春燒味。”
李靈溪在他掌上搖頭,“嗯,不是的。”
他稍微用力收回手,抹過嘴唇的指腹嫣紅。他要嘗口脂味,于是放着沈煙煙在那不動,聞了自己的手。
李靈溪沒想過還有這條路,隻聽江玦說:“秋梨桂花味。”
花冠摘了,李靈溪擡腿勾江玦的腰,問:“今日去尋醫,尋到醫沒有?妾日夜痛症發,二郎的心痛不痛?”
分明問的是正事,從她口中說出來就是不正經。
江玦虎口卡在她下颌,把她臉頰掐陷了些,又喂下一口酒。
“大師許久不上青城山了,”江玦的嗓音恢複清朗,“過幾日我去别地打聽,你自在家玩胭脂也好,練劍也罷,隻有酒要少喝。”
李靈溪問:“過幾日?”
江玦松了手,坐在另一椅上,“是啊,過幾日。因為明日我有要事,需要和你一起出遠門。”
“什麼事?”
“好事,睡醒再說。”
“不說不睡。”
李靈溪黏上來做潑皮無賴,江玦一手抱穩她,另一手摸上後背。
“嗯……”
她随着江玦的動作婉轉低吟,可江玦指間一動,她就隻能不甘心地瞪着眼,而後昏昏欲睡。
“由不得你。”
困意在一瞬間擊倒了她,她甚至沒來得及罵江玦兩句。
不解風情的薄情郎、混賬東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