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晨起,李靈溪一口氣堵在胸腔,聽着雨聲更為煩躁。江玦拎了白狐裘來,說要帶她去白帝山求劍。
益州西面是西州,兩州以白帝雪山為界,山上有萬劍宗,落星沉就在雪山之巅。
李靈溪拒絕:“我是魔修,靈劍怎麼會認我。”
江玦說:“橫雲裂不抗拒你。”
李靈溪睫毛一撲一扇的,妥協道:“若是陪你去,也可以。”
江玦的眼睛倏地亮堂起來。
他們沒有禦劍,一路随心地走走停停。
到了白帝雪山下,李靈溪鄭重其事說:“江玦,落星沉不會認一個魔修為主。”
江玦不以為意:“你與橫雲裂有緣,而落星沉與橫雲裂同源,我們去試試。”
李靈溪明知這是一段無用的旅程,最後仍是點了頭。
“好。”
白帝山是南北走向,山腳綠樹蔥郁,山腰灌木叢生,再往上走是白雪覆頂。
江玦少時求劍,一次就取得了橫雲裂。後來也陪繆妙來過,彼時人人都以為湘靈仙子對落星沉勢在必得,然而落星沉并無反應。
如今江玦覺得,沈煙煙可以。
白帝山有一名為金紗雪女的絕世美景,意指日輝照着雪山,仿佛雪山神女披着金紗。
他們在日暮時分走到萬劍宗,李靈溪沐浴在金光下,正是天然一幅金紗雪女像。
江玦一時看得失神,難以挪動腳步,直到他手中的橫雲裂動了。
李靈溪說:“落星沉就在前面。”
橫雲裂飛向劍陣中心,環繞着落星沉。李靈溪快走過去,站在落星沉下方,靜靜地仰望這把聞名遐迩的仙劍。
落星沉劍身較窄,金質銀章。不同于橫雲裂的通體流雲紋,落星沉銘刻了二十八星宿,更加華麗繁複。
羅青冥曾把祝融神槍逆天改為青玄魔槍,李靈溪也可以效仿,以魔化的方式強占落星沉,但當着江玦的面無法實現。
江玦手搭在李靈溪肩上,輕輕往前推:“把落星沉取下來。”
李靈溪雙手起勢施法,指尖幻出清幽的紫色,魔印緩緩升空,倏爾變大籠罩了落星沉。她能感受到強烈的阻力,細微刺痛感從指端流傳到身上,逐漸入侵丹府,與魔核殊死拼殺。
劍陣對魔氣有天然的防禦,在她被反擊之前,江玦出手打斷落星沉的劍氣。
李靈溪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,失敗了卻還是委屈,抱怨道:“我說了我不行的,你還要來跑這一趟。”
江玦擔心劍陣傷着李靈溪,沒有要她再試一次。
“橫雲裂是你的劍,因為你要我,所以它也要。但落星沉不同,它自有靈識而不從你。”
這說法似乎是唯一的真相,江玦聽她理所當然說“因為你要我”,沒有立即反駁。
“我們去試别的。”
江玦領着她在劍陣中走。萬劍宗有不少無邪靈劍,江玦走過時,一衆靈劍紛紛顫動,對李靈溪卻反應平平。
李靈溪氣悶,更想合聚金丹了。
将要走到盡頭,李靈溪心中已有放棄的念頭,江玦的聲音忽然喜悅起來:“沈煙煙,你看。”
劍陣角落有一柄水色靈劍在隐隐顫動,江玦帶着李靈溪起手,李靈溪張開手掌說:“劍來——”
那靈劍竟真的掙脫束縛,飛到李靈溪手上。李靈溪合掌輕握,劍身銘刻的波紋泛起淺藍,劍柄鎏銀嵌藍色靈石,也一同閃爍着明光。
“這是我的劍……”
李靈溪好奇地看着靈劍,驚訝于它沒有絲毫抵觸魔氣。江玦把李靈溪的手腕翻出來,果然見長生印在與之呼應,水藍百花紋頓顯。
沈煙煙仙緣未滅,江玦想,雖然落星沉沒有選她,但說到底,她還是召來了一把靈劍。
江玦感到些許欣慰,柔聲道:“給它起個名字罷”
李靈溪想叫它無名,但裴允的劍已經叫這個名字,于是她随口一說:“不如就叫無形。”
江玦眼皮一跳,“不好,劍名怎能如此随意。”
李靈溪想起自己的魔劍驚蟄,是她十四歲驚蟄那日,在天雷轟鳴聲中鑄成的。今日恰逢小雪,李靈溪說:“那就叫小雪,襯它冰藍純粹。”
也很随意,但江玦不假思索道:“好。”
李靈溪反手把靈劍扔回劍陣,随後掌心朝上,“小雪,召來!”
像在稱呼一名少女。
小雪利落徑直地飛向李靈溪,由此,這把靈劍是真的認主了。
看着李靈溪開心的樣子,江玦不覺間也有了笑意。此番南行蜀中,即便沒找到清一大師,也算行有所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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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山是禦小雪而下的,李靈溪為了圓不會禦劍的慌,在江玦面前結結實實地摔了好幾次。
江玦教她禦劍,就像教蹒跚學步的小孩走路。她在江玦懷裡尋到暖意,又對他好整以暇的穩妥感到郁悶。
落到山腳時,日與月同在天。
白帝雪山東面是扶蘇鎮,小雪這天家家戶戶搗糍粑,釀小雪酒。江玦和李靈溪走在街上,聽着蘆竹搗糯米的聲音,步伐不由自主慢了。
與益州腹地相比,扶蘇鎮認得江玦的人更多。江玦從街頭走到街尾,手上被人塞滿竹簽子,簽上頂着金紅色蜜糖糍粑。
二人都不喜甜,江玦舉着竹簽進退兩難。李靈溪看他實在局促,接過竹簽來嘗了一口糍粑,然後笑着去喂他。
“不難吃,你嘗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