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中人并不是那個斟茶的小丫頭。
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美人。
美人杏臉桃腮,花容月貌,尤其一雙水眸顧盼生輝,明麗動人,璃音湊近端詳,越看越覺得這張臉有幾分面熟,再仔細一想,忽地恍然,她偏頭看向楚作戎,喃喃道:“原來她真是你的娘子。”
畫中的蜀娘子,與楚雁兒有七八分相像。
或者應該說,是她的後人楚雁兒,遺承到了這位先祖七八分的相貌,一雙鮮活水潤的眸子更是别無二緻,直看得人渾身筋骨都酥了。
“早就跟你們說了,她就是我的娘子。”楚作戎一臉癡迷,又帶着點驕傲的神色,他指尖微顫,懸空着指腹去描摹那畫中美人的面頰,“你們說,我的小蜀,是不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?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璃音盯着畫中美人,摸了摸下巴,勉強點頭,“也算是吧。”
她覺得楚作戎所謂的“最美”實是不大嚴謹,若非看遍天下女子,如何能評出個“最”字來?而且在她看來,美人就是美人,各美各的,這是無法評出一個“最”字的。
她最後點頭,是想到楚作戎與畫中女子的後代都傳到九百年後了,盡管現在看來處處透着詭異,但料想最後必定是修成正果的,她可無意打擾人家這種“情人眼裡出最美”的情趣,既然她心裡無法評出一個最美,那大家一起都是“最美”也就罷了。
說罷扭頭,想聽聽慕璟明會怎麼說,卻就撞見他大咧咧黏在自己臉上的視線,不經意間眼神相對,他也不避不閃,沒一點偷看别人被抓包的窘迫,反而眉峰輕擡,挺得意似的,将那視線更直白地往她眼底灼了進去。
随即唇瓣微動,似乎就要張口說話,璃音沒來由得一陣慌亂,一擡手就用力捂住了他的雙唇。
可能是被楚作戎的自戀傳染了,她真怕這位無所顧忌的小侯爺會說出“阿璃最美”這樣的話來。
慕璟明眨眨眼,柔軟的唇肉輕擦着少女微涼的掌心勾起,從她覆在他雙唇上的指縫間洩出一聲輕笑。
輕柔的癢意撓在掌心,驚得璃音一下子将手縮了回去,這下她确定自己是真的被楚作戎的自戀傳染了,不然怎麼會覺得慕璟明剛才好像……是故意在勾自己的魂呢?
她幹咳一聲,轉回臉,想要繼續看畫。
才見楚作戎已經把畫卷了起來,嘴裡還在不滿地嘟囔:“什麼叫‘也算是吧’,原來你根本不懂欣賞,哼,不給你看了。”
反正想看的都已看到了,璃音也就随他把畫收了回去。
其實無論畫中這位女子究竟是人是鬼,還是别的什麼,也無論她和楚作戎到底有怎樣的一段情緣,隻要不出來作惡,她都無意去管。
但這事仍有蹊跷。
這倆若真是一對有情人,這位蜀娘子又為何要不停地往楚作戎體内灌入陰氣呢?就隻是因為拈酸吃醋嗎?她難道不知道,這樣的懲罰會讓她夫君注定成為一個短命鬼的。
而且哪怕她懲罰楚作戎真是因為吃醋,那蕭夫人體内的陰氣又要作何解釋?
還有那在屋裡斟茶的小丫頭,璃音滿心以為她會是那畫中人的,因為她是自己在這左司馬府中,見到的第一具實實在在的遊魂啊!
這時她忽然記起楚作戎傳世的一個名頭——工筆寫實的巅峰,攬華公主之前介紹過,這位字畫大師從不虛構山水,隻畫自己所見,不畫自己所想。
那麼這位蜀娘子既然在他的畫中,就一定是确有其人了。
她一天之内竟猜錯了兩次。
長着一雙鹿眼的小丫頭并不是畫中人。
而蜀娘子也不是糾纏楚作戎的陰鬼。
其實想想也是,楚作戎隻是一介凡人,他的肉眼凡胎哪裡能瞧見什麼“鬼娘子”。
可蜀娘子不是陰鬼,又怎麼會有一吃醋就給丈夫喂陰氣這樣的怪舉?楚作戎又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與她成親呢?
璃音想不明白。
等回房放畫的楚作戎腳步漸遠,慕璟明忽道:“小舅舅口中的蜀娘子有問題。”
“我還當你方才沒在看畫呢。”璃音驚訝側眸。
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,這要命的被楚作戎傳染的自戀!說什麼沒在看畫,不就是在明裡暗裡打趣人家一直在偷看她嗎?
璃音尴尬地趕緊撇過臉去,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,頰上暈出的一點绯紅已然落進了少年眼底。
慕璟明輕笑一聲,道:“還是看了一眼的。”
這回答叫璃音默默把頭扭得更偏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