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靜回頭望了眼身後半塌的祭台,男人再轉回目光時,像是突然洩了渾身的生氣一般,眼底好似死水一片,他恹恹擡眼,道:“小的孫守義,娘子回了娘家,久不歸來,我便帶了孩子過來,想去尋她一尋。”
說到這,男人擡手望天指了指,補充了句:“我娘子的娘家,在那上面。”
孫守義,沒錯,果然便是傳聞中的那位牛郎了,但璃音有一處不解:“你要上天宮尋人,怎麼帶孩子來了惘山?”
璃音不清楚孫守義籍貫在何處,但肯定不會是在皇城。
既要上天宮尋妻,牛皮一裹,直接在家門口起飛就是,何必千裡迢迢趕來惘山?
孫守義又看一眼身後塌陷的祭台:“我聽聞惘山之巅有一座祭台,古有聖女抱薪在此,引天火焚軀,白日飛升,便推想在此處複行此法,該可通往天宮,就帶着孩子過來試一試。”
璃音一聽立時皺了眉,先不說此法荒誕,他自己非要嘗試也便罷了,可他居然帶着一雙如此年幼懵懂、而又全心依賴他的兒女,也一起來抱薪受焚,瘋了嗎?!
正欲出聲冷斥,身後搖光先冷笑一聲,極緩、極清、也極冷地吐了四個字出來:“東施效颦。”
竟是因孫守義對百年前那位聖女拙劣的效仿而生氣了,璃音有些訝然地回頭看了搖光一眼,聯想到他對祭台的怨氣,那位曾在此處祭台之上白日飛升的聖女,是他很在乎的人?
沒來由地,腦中又閃過他頸間曾被她撞見過的那一抹暧昧紅痕,璃音捏握了下指骨,迅速調轉開了視線。
也或許,那就是在他頸間留痕的人吧。
雖然文昌說搖光不曾有過眷侶,但帝君不也說了嗎,搖光千萬年來獨來獨往,所以他的事,旁人知道的并不多,很多都隻是推測,做不得準的。
真與哪位仙子暗渡了陳倉,估摸着也不會有人知道吧。
好沒意思!
璃音一下子也有些恹恹的,但公務還是要辦,她勉強打起精神,又與那孫守義問了幾句。
原來他來惘山竟已有半月了,先是抱着孩子,爬上祭台坐了一天,結果孩子哭鬧不休,直到晚上哭累了,他哄孩子也已哄得心力交瘁,困倦得不行,三人往柴火堆裡一趴,便就這麼沉沉搭了眼皮,呼呼睡去。
一早醒來,山幽寂靜,秋風飒爽,祭台還是那個祭台,他在,孩子也在,唯獨他辛苦拾來的那一堆柴火,竟是憑空消失了!
清晨微涼的山風一吹,沒了木柴遮擋保暖,身上立時被吹起了一層戰栗的雞皮疙瘩,凍出來的。
柴火沒了,冷還在其次,卻讓他怎麼複刻聖女,如何飛升?
于是第二日,他又重新撿了柴,然後再一次爬上了祭台,因為拾柴耗費了太多體力,他上台沒多久,就又上下眼皮一搭,睡着了……
次日醒來,又遇到了和昨日一模一樣的怪事:柴火沒了!
然後又一連幾天,皆是如此。
他心裡就漸漸有了數:天上一定已經有人知道了,這是在趕他走呢。
可他偏不!
直到今早,他重拾了柴火,乘坐牛皮上山,不想卻被一陣天風刮走,刮到高高的雲間,然後隻得到一聲缥缈的天音,便又被重重摔了下來。
那是他娘子的聲音,她說:“回去吧,别再讓我為難。”
璃音聽到這裡,已經可以确定,西王母口中的惘山異動,看來指的就是這個不屈不撓、向天宮讨要娘子的孫守義了。
不過對于孫守義這半月來作出的行為,璃音還是有些不解:“按照往年的約定,你們不是應該在七月初七剛見過面嗎?十月裡又突然這樣找她,是有急事?”
祭台遭毀後就蔫了下去的男子,這時重又激動起來,他倏地擡起臉來,眸中憤恚,聲音卻沉黯:“沒有。”
“今年的七月初七,她沒有來見我。”他深吸一口氣,語調平靜地道:“鵲橋搭好了,我帶了孩子過去,在橋上等了她一天一夜,可她沒有來見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