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月拾掇了孫守義,臨走前,璃音望着他手中那空空的一盞琉璃燈罩,不禁為某位肆意妄為的神君擔心起來,他這般挑滅天火,日後不會被月宮參上一本,三千條投訴變三千零一條,拎去問責吧?
她不由清了清嗓子,随口一提般,沖着商月淺笑嫣嫣問了句:“這琉璃淨火不小心滅了,無礙吧?”
這“不小心”三個字加得實在刻意,商月的視線不動聲色掃過二人挽在一起的胳膊,回到少女笑意清靈的臉上,也向她溫和一笑:“無礙,一盞燈而已,央元始天尊重新點上就是。”
這麼說,就是不會計較的意思了,璃音放下心來,彎起眼角,笑得真心了些:“嗯,那我們就不繼續耽擱你辦事了,你快去吧。”
我們,你。
一句話裡,幾人間的親疏便已被她分得這樣清楚。
商月隻是笑了笑,沒再說什麼,撈了孫守義在臂彎裡,便轉身要走。
看着他清瘦的背影,璃音卻忽然想起什麼,在他化作一道流光離開前,忽又開口叫住了他:“商月。”
商月回過頭來。
少女認真凝望着他,眸中滿是關切:“你一個人在外辦事,自己要多加小心。”
她不放心地切切叮囑着:“以後這些事,也不要一個人去做了,最好還是多叫幾人結伴,遇事彼此間能多幾分照應,我和商止師兄也能安心。”
商月微怔,幾息後笑起來,重重嗯了聲,看了她好半晌,才輕聲和她告别道:“阿橫,我走了。”
璃音舉起沒扒在搖光胳膊上的那隻手臂,笑着朝他揮了揮。
希望商月能比身邊這難管的家夥聽勸吧,前世,差不多就是在這時候,商月負傷回來,全靠她自傷己身,那浮光劍一道道往自己身上割,才強逼玉橫幫他撿回一命,這麼又痛又無聊的事,她可不想再來一次了!
然而商月一走,頸後那股子涼意就又隐隐泛了上來……
璃音頓了頓,默默擡眼,向着身側望去……
嗯,那一雙不笑時淩厲非常的眼睛,果然正在向她默默無聲地發射着寒氣。
見她望來,搖光眸底寒氣不減,眉尾卻微微向上一勾,似笑非笑扯開一點唇角:“很喜歡他?”
璃音被這沒來由的一句話驚得着實一呆。
青天大姥姥,自己不過是和商月多說了句類似“路上小心,注意安全”的告别語而已,他這又是從哪推導出的驚天大論!
前世就算她不懂情愛之事,犯了一回迷糊吧。
可這一世,她可是一開始就把商月明明白白拒絕掉了,哪裡就被看出“很喜歡他”了呢?
少女心裡有點委屈,不自覺将兩隻手都攀上了男人的胳膊,攀緊了,幾乎半個身子都挂去了他長臂上,仰眸殷殷盯着他,十分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,以示冤枉,請求重判!
誰知男人竟不為所動,淡扯了下眼尾,低眸望着她,頗為自嘲似地道:“怎麼,想說現在更喜歡的是我,要我多聽話、多乖一點?”
璃音這下是真有點怔住了。
平日裡吃點小醋,她都可以當作是彼此間的情趣,很自覺地服軟哄他,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,是在指控她,說她是腳踏兩隻船的渣女嗎?
哄他的心一下子就冷了,扯嘴冷笑誰不會呢,少女一把扔開男人的胳膊,涼涼一扯唇角,無所謂地道:“是啊,月宮少主那樣又乖又聽人話的小仙君,誰能不喜歡?”
不理會某位神君快沉到底的臉色,她慢悠悠踱步到桌前,執起茶壺,給自己斟了一杯茶:“這世上的女子,哪個會不喜歡乖點的男人呢?不乖、不聽話的孫守義是什麼下場,神君方才也看見了,本來一年總還能見到一次,瘋過一場,就連那可憐的一次也給作沒了,所以啊……”
她慢慢抿一口茶,下定結論:“男人,少作。”
身後的神君一言不發,然後一陣疾步聲響,男人提袍邁着長步,袍角帶風,自她身側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。
幾步跨至門前,吱呀一聲就拉開了屋門。
怎麼,發起脾氣來了,還想給她整摔門而出那套?
璃音哼地一聲放下茶盞,快步上去,就趕在男人跨步出門的瞬間,扶住門扇,狠狠一用力,在他寬挺的背影之後,砰的一聲,将兩扇房門又重又死地合上!
拍拍手轉身,屋内清藍流光閃過,眼前男人黑着一張臉,又在房間正中央大剌剌站着了。
璃音強忍着笑,隻當沒看見,目不斜視走過他身側,徑直往榻上一坐:“天晚了,神君也請回吧,孤男寡女的,再待下去,恐不合适。”
說着也大剌剌在他眼前除起鞋襪,泰然自若地把腿往床上一盤:“小仙要入定修習了,神君在那邊站夠了,走時記得幫小仙把門帶上。”
說罷,眼睛一閉,呼吸漸勻漸長,還真入定了。
搖光在原地站了一會,面無表情走過去,低着眸子,又把床上安然入定的少女無聲盯了一會,然後俯蹲下身,平視着她阖目後越發顯得濃長卷翹的黑睫,抿了下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