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意如驚濤,就在那麼剛好的時機闖了進來。
那位神君,該在殿外等了很久了吧。
思及此,商月微揚起眸,卻正撞上少女疲憊至極的一雙眼,她像是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再有,隻是很輕地向他點了點頭,擠着聲說了句:“知道了,謝謝。”
便很平靜地轉過身,留下他,走了兩步,便在一陣爍起的銀光之中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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璃音落去了長雲山上。
小蜀神神秘秘地把自己關在屋裡,說是有任務在身,得陪一個人聊天。
世上還有這等任務?
但璃音心情不佳,便也懶得追想,站在道場邊上,看虞宛初和虞宛言練了一會兒巫典,估摸了下他們現在的水平,最多也就混個百名之内吧,依舊不能明白他們為何那般執着于來年的“攀山”。
看了一會,去了歸岚房中,見他傷勢已然大好,總算是有了件略微稱心的事。
她将萬壑千山圖揮展開來,笑着一掌把他拍了進去:“驚喜禮物。”
好歹聽他喊了那麼多聲“爹”,她便送他們父子團聚一場,即便猰貐神尊隻在畫中餘下了一抹遊蕩混沌的殘魂,彼此相見,千年重逢,依然能算是驚喜吧。
很快,嗚咽的戰栗便自魂契深處感應而來,璃音站在畫外笑笑,沒有進去打擾他們,搬了張椅子坐下,靜靜給自己算了算日子。
若劫仍然是劫,若她窮盡氣力,也終未能化解,那她必然要折在來年上元節那日,也沒剩多少日子了。
至晚回去還音殿中,便有些昏昏沉沉起來。前幾日也累,可睡過覺就會好,明明昨晚睡了一夜,卻還是累,竟比沒睡過還累。她便想起來,商月說她做了噩夢,看來這話不是在騙她。
想睡,可總覺得少一味氣味,懷裡也沒東西抱着,便睡不着。
跑去後院,入眼一片光秃秃的,竟連一棵粗壯像樣些的大樹也沒有,她愣愣看了半晌,忽然就蹲身下去,在地上蹲作一團,委屈地掉起了淚。
哭了會,不見人來,更難過了。
平日裡總在偷窺,這會就能視而不見了。
擡頭怒沖沖向着冷闊的夜空某處望了一眼,但實在又累又困,怕狀态不好,吵不赢又打不過,那就太丢面子了,遂決定還是睡飽了再找他算賬。
于是叩動宇鈴,直直向着一處能倒頭就睡的地方落了過去。
這個時節的桂香最是濃淡宜人,一聞見便叫璃音放松下來,隻身下迎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觸感,她落在那株巨大的月桂上,默默擡起了臉。
一雙漾着點點霜輝和醉意的眸子,便向她靜靜轉了過來,凝在了她的臉上。
從凡界到天上,她還從沒見過他的醉态,原來神君竟也會喝醉嗎。
兩人大眼瞪醉眼,一時都沒說話。
璃音默默盯了他一會之後,壓落在他長腿上的身子忽掙了掙,理直氣壯地向他抱怨:“那邊膝蓋放下去點,頂着我了。”
搖光不說話地看着她,半晌,終于還是慢慢把微屈的那一邊腿降了下去。
少女得寸進尺,得了舒服的姿勢,立馬撲蹭過去,一把抱住他的腰,接着,整個人就都蹭了上去。
坐着擁抱也很好,這個姿勢,她剛好可以把頭埋進他的頸窩。
今天确實是她處事不周在先,角色互換一下,若是他為哪位女仙對她拔劍相向,就算事後能理解,心裡也一定會有氣。
她把他抱緊了,下巴讨好地在他頸間蹭了蹭,腦袋和嗓音都一起悶在他頸窩裡面:“我明天不去他那裡了。”
男人或許是真生了她的氣,不肯理她,也或許是醉了,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,隻是任她抱着,沒推開她,但也沒有像往常那樣,把她擁進懷裡。
見他不理人,委屈的眼淚立刻又泛了上來,趁淚還未幹,璃音趕緊從他頸側仰起臉來,把一張挂着淚珠的臉湊去他眼下。
意思是他都把她弄哭了,她現在很傷心,很難過,要他好好看清楚,至于剩下的事,他自己看着辦吧。
這一招還是跟他學的,果然近墨者黑,她如今的臉皮也是向他看齊,總之是越來越厚了。
搖光垂眼看着懷中的少女,看見她卷翹睫毛上挂上的一點細小淚珠,眸底終于有了些反應,他擡手,用指背慢慢拂去她的淚,說:“以前你每次為他哭,哭到睡不着的時候,都會跑來抱我。抱了我,你就不哭了。”
璃音聽得一呆。
這又是哪裡來的話?
前世今生翻想了個遍,也絕無此等事情發生過。
她看着他籠着微微醉意的眼。
是喝醉了,在說醉話嗎?
而他似是又想起什麼,帶着醉意,唇角忽勾,輕笑了笑,笑得漂亮極了:“我也是第一次知道,一個人居然可以有這麼多的眼淚,怎麼會流了幾百年也流不完。”
他笑着說着,卻又收回手,抵着她的肩,要把她推開:“即便是你,也不能如此貪心,既然你這次還是選了他,就不能……”
漂亮的唇瓣在眼前張張合合,璃音根本不想再聽他又說些什麼,反正說來說去,沒一句她愛聽的,少女起身仰頭,不容分說把唇湊了上去,一下便将那兩瓣柔軟給堵住了。
啊,這樣才對嘛,安靜了,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