賬面上的銀錢沒有變動，王生的貼身小厮卻開始頻繁往外面一處固定的宅院跑；廚房某天往那裡送了一道王生愛吃的蒸羊羔；去自家的裁縫店和首飾店，掌櫃的說王生又定了新的衣料和珠寶……

這一天終于來了，王夫人想。

從嫁給王生的那一天開始，她似乎就在等待這塊石頭落地。

大約是從小富貴順遂，王生的情緒對她而言實在是很好猜，從一開始的仰慕驚豔，到後面的心不在焉和愧疚，王夫人甚至比王生自己更早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。

隻是那時她以為，他的愧疚來源于他的變心和多情。彼此都若無其事，日子也就能這麼過下去。

卻萬萬不曾想到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，他接過了一包為她而買的毒藥。

……

棺椁的車隊在街角拐了一個彎，從王夫人的視線裡消失了。

為了貼合王生的身高，王夫人穿的鞋裡有增高的墊子，她還不太适應穿這樣的鞋子走太快，于是她慢慢地走着，小葦兒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，一邊咬着一塊花糕，一邊聽她溫和地跟蔚禾講着話:“道長啟程所需要的東西，不必操心了，都交給我來準備吧。”

蔚禾很開心:“好啊。”她也不太擅長整理這些東西，每次她收拾的行李，到了目的地總會發現少帶了什麼東西。

“道長下次再來太原城，一定記得要來見我。”

蔚禾一口答應:“一定！”

送别的那天天氣很好，王夫人一路将他們都送到城門外，小葦兒将從這裡一路向西，她要回去羅刹一族，交上自己的皮，還要帶回來新的神樹汁液，以便日後為王夫人的皮做保養更新。

“我會很快回來的！”小葦兒向王夫人保證。

王夫人:“我知道。”她從懷中取出一把亮閃閃的黃銅鑰匙，挂在小葦兒的脖子上:“不是還要帶回去一樣人類的信物才可以過關嗎？”

“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信物。”王夫人笑起來:“是家裡的鑰匙，你記得要跟你的族長講，這個信物的意思是，這裡也是你的家。”

小葦兒眼睛亮晶晶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她向王夫人保證:“這張皮是我造出來最好的一張皮，絕不會像我的那張皮一樣破洞和掉顔色。”

王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發。

另一邊，蔚禾正在緊急補bug:她和明十七是要離開的人，自然會将王家的秘密也帶走。慈英和胡老道卻是本地道士，還要在太原城生活，雖然大家當時就發了誓，對王夫人的事情要絕對保密，但越看胡老道她越不放心，認為很有必要再加一道保險。

于是蔚禾再次施展了她的花手絕技，然後把她的手指頭點在胡老道的腦殼上，嚴肅道:“王家的事，我們都發了誓要保密的，現在如果誰洩露，這一輩子的道行都沒長進，越修越退，幹什麼賠什麼！”

胡老道苦着一張臉:“哎呀，小老兒肯定不會主動跟别人講這件事，就是怕灌了黃湯之後說漏嘴。”

不過灌黃湯的快樂跟得道發财的快樂相比，顯然很不夠看。

在花手的恐吓下，胡老道下了決心:“我發誓，我回去就戒酒，這件事我爛在肚子裡，帶到墳裡去！”

吵吵嚷嚷中，到了該離别的時刻，蔚禾很想學着古裝電視劇裡那樣抱拳說一聲“青山不改，綠水長流”，然而在跟王夫人的眼睛對視上時，她突然卡了殼。

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事，蔚禾發現自己居然還不知道王夫人的名字。

“王夫人”是一個妻子的身份，并不是這個二十歲的女孩的名字。

“王生”就更不是了。

蔚禾:“夫人，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呢？”

王夫人愣了一下。

“陳秀凝。”她慢慢地說:“我是陳秀凝。”

“好的，我記住了。”蔚禾眉眼彎彎，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，她對秀凝一抱手:“青山不改，綠水長流，我走啦，秀凝。”

“再見，道長。”陳秀凝的頭發也被風吹得毛毛躁躁，但亂蓬蓬的頭發中露出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，像是兩顆盛滿了風的星星。

陳秀凝的身影慢慢變成城外山坡上一粒小小的黑點。

蔚禾和明十七、若水一清向下一個城鎮出發，若水和一清依舊要去尋找他們的師父，和師父彙合後，他們要一同去參加天師的試煉。

“何姐姐，明大哥，你們跟我們一起走吧，我覺得你們也可以去試試那個天師試煉。”若水和一清極力邀請。

明十七從剛剛就一言不發，此刻終于說：“我不跟你們一起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