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水拗不過蔚禾,眼看分别已成定局,臉上難掩焦急失望之色,還想再說些什麼時,卻被一清拉住了。
兩個小鬼頭跑到一邊去,不知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麼,等到再回來時,若水看上去終于接受了要和蔚禾、明十七兩人分開的定局。
行程已定,幾個人便緊鑼密鼓地準備起行李來。薛長貴眼看着是無法在蔚禾和明十七身上踐行“金屋藏嬌”的生活理念了,馬上又提出了另一個靈活變通的方案。
他想在通州城,以蔚禾和明十七的名義立一座鎮妖碑。
立鎮妖碑,也是這個世界的習俗。
這座碑上會寫明,上清宮道士明十七、何十九于哪年哪月,鎮壓蛇妖吉玉郎,護佑州城雲雲,此外,碑下還要埋被鎮壓妖怪的遺蛻血肉,以兩位修道者的血在碑文上落款,如此一來,其餘妖邪感知到此地受修道者庇護,曾有大妖在此折戟,就會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,比吉玉郎等級更低的妖怪,就不會再敢前來滋事。
這件事倒是件好事,蔚禾和明十七商量之後,便答應了薛長貴。
鎮妖碑落成那天,也是蔚禾和明十七離開通州的日子。
這天據說是個黃道吉日,秋高氣爽,萬裡無雲。鎮妖碑立在通州城最中間的腹地,用的是薛長貴精挑細選的一塊上好泰山石。
碑下鎮壓的正是那一日被蔚禾符咒困住的紅蛇,也是吉玉郎的副軀——吉玉郎以白蛇身為主軀,紅蛇身為副軀,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便舍棄副軀,保主軀逃命。
蔚禾和明十七分别用玉色小箭刺破中指,在碗中滴入鮮血。
兩人的血在碗中先散後融,工匠又在碗中加入朱砂等物,在早就刻好的泰山石上寫下朱紅的碑文:
毒虺九首 危我城郭
天道惜哉 降以吉師
千鈞鬼泣 萬箭雷鳴
佑我城邦 日興日隆
最下面,是兩個齊肩并落的名字:何十九 明十七。
短短數字寫成,石碑落地,圍觀的百姓不由歡呼出聲,臉上的喜悅與安心幾乎要溢出,成為實體。
薛長貴還請了專門的舞龍舞獅隊伍,一時間鑼鼓喧天,人人都伸着頭,又要看碑文,又要看熱鬧,眼睛簡直忙不過來,小孩子拍着巴掌在人群中跑來跑去,興奮得像過年一樣。
蔚禾和明十七并肩站立,看着眼前一幕,也不由在笑。
誰不想好好過安穩日子呢。
人可真複雜,蔚禾又想,薛長貴此人,功利精明,然而不管是為了邀名還是獲利,通州城的百姓又确實受到了他帶來的恩惠。
想到薛長貴,她就忍不住想起薛芸。
據薛長貴所說,薛芸從成婚的那天就消失不見了。
蔚禾按下思緒。
碑石落成,也到了她和明十七該離開的時候。
薛長貴為他們準備了一輛馬車,原本蔚禾和明十七帶着若水一清已經悄悄從歡呼的人群中溜走,成功登上了馬車。
然而駕車的人是明十七,盡管他戴了鬥笠,卻還是不知被誰發覺了,大喊一聲:“這是天師的馬車,天師要走了!”
一時間,原本還在歡呼的人們碑文也不看了,熱鬧也不看了,一路你拉着我,我跟着你,馬車後綴着一條長長的人龍,一路将蔚禾和明十七送出了城門。
不知是誰第一個想起來要往馬車裡扔肉幹果脯,接着,自己家烙的大餅、煮的雞蛋、枕頭、平安符……各種各樣吃的喝的用的,千奇百怪的東西都被或塞、或扔進了馬車。
馬車裡譬如下起了冰雹,蔚禾等人不得不在馬車裡抱頭鼠竄。
“謝謝了,謝謝了,不要了,足夠了!”她掀開轎簾,朝人群用力擺手。
隔着小小一塊四方天地,她瞧見了幾個面熟的人,靜娘,石進,幾個在蛇洞中被救出的新郎新娘,還有他們的家人。
他們不再惶恐驚懼,臉上的笑如此開懷安心。
他們就這樣笑着朝她用力揮手。
更多的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,他們有的在哭,有的在笑,喧鬧的人群裡,還有人在大聲喊。
“天師,一路平安!”
“天師,還回來嗎?”
“啊,誰把我的鞋踩掉了?”
蔚禾忍不住噗嗤一笑。
“再見!”她大聲喊:“再見了!”
馬車辚辚,終于還是駛離了通州城。
夜色漸濃,不遠處出現了一家燈火通明的客棧。再往前走,就是翠火秘境和蘭若寺的分叉口了。
“看來今晚要在這裡歇一宿了。”明十七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