蔚禾得承認,她其實也高興。
一直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了,雖然眼前還有許多困難在虎視眈眈等着他們,比如她的身體要怎麼換回來,又要怎麼徹底解決黑山姥姥這個大麻煩。
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。
明十七認出了她,她就有了同伴,有了互相信任,互相依靠的人。
蔚禾縮着兩隻爪子,卧坐在明十七的手掌,鳥類最柔軟的腹部和人的掌心相貼,彼此都覺得絨毛和皮膚相接觸的那一小塊格外溫暖妥帖,讓人安心。
“你現在在烏鴉的身體裡,那你的身體裡是誰,你知道嗎?”明十七将她捧在胸前,晃着腿問她。
蔚禾示意他将她放在墨水邊,明十七乖乖照做,一雙手穩穩将她放在桌上。
蔚禾久違地體驗到了坐電梯的感覺。
她伸出爪子,在紙上寫下“黑山”兩個字。
明十七陷入沉思,看上去也沒有太吃驚。
蔚禾很想問一問,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黑山姥姥的,可惜現在要表達這一句對她來說太複雜了。
蔚禾在心裡記下來這一筆,打算以後有機會開口說話時再問他。
“怪不得,她似乎在刻意挑撥這些人的矛盾。”明十七又将蔚禾捧了回來,無意識地撫摸着她頭頂的羽毛。
蔚禾不知道她怎麼又從桌子上跑到明十七的手裡去了,她還有話沒有寫完呢。
她輕輕啄了明十七一下,示意他松開手。
她落在紙上,寫下了“黑山有傷”四個字,昂首挺胸地站在這四個字旁邊,伸出一隻腳點了點這幾個字——她不是白白變成烏鴉的,她也把黑山姥姥痛揍了一頓!
“哦?她被你打傷了?真厲害。”明十七瞬間意會了她的意思,很上道地誇了她好幾句:“怪不得已經混進了寺裡,反而按兵不動,原來是受傷了。”
“看樣子傷得還不輕,否則不會用借刀殺人這一招。”
他一邊說,一邊又順手把蔚禾攏在了手心:“我們得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寺裡的弟子。”
蔚禾不得不又自己飛了下來,為了避免自己剛寫完幾個字就被他抱走,她落在了一個離明十七兩隻手都遠一點的地方。
“寺裡活樹,都是耳目。”她寫。
假如要告知寺中所有弟子,樹們一定會察覺,黑山姥姥就會知道她已經暴露。
“那就先不告訴所有的人,隻告訴燕師兄,我們需要幫手。”明十七思考了一會兒後說。
這個想法和蔚禾不謀而合,她點了點頭。
“找小倩,她與黑山有隙,但仍需說服。”
明十七想了一會,問道:“聶小倩?”
蔚禾點頭。
“我聯系倩,你告知燕,小心樹們,一會碰頭。”
明十七下意識反對:“不。”
“我們一起。”他說:“我不放心你自己離開。”
蔚禾用翅膀輕輕拍了拍他。
“放心,烏鴉很多。”她寫,看了一眼他的臉色,又寫:“人太多易被發現,信我。”
明十七很猶豫,點了點頭,一邊點頭,一邊後悔。
他不應該再讓蔚禾離開他的視線的,這裡這麼危險,而她現在這麼弱小。
他看着蔚禾飛了起來,将寫着字的紙投進了火盆中。
他向她伸出手。
蔚禾落在了他的手中,看着他寫滿了“猶豫不安”四個大字的臉,輕輕用翅膀蹭了蹭他。
在黑山姥姥不知道的前提下,秘境中的烏鴉其實比人更安全。
剛剛她嫌解釋這一句太麻煩了,就沒有寫,現在看着這張臉,她突然就後悔了。
她應該把這一句寫給明十七看的,叫他不要擔心。
可惜紙已經被燒了。
“好吧,我想你總會有你的原因。”明十七卻摸摸她,問:“對不對?”
蔚禾松了一口氣,用力點頭。
“我發現了,你有沒有長嘴,都能說服我。”他又說,将她整個包裹在手掌裡,準備推門出去。
蔚禾卻飛了起來,拽着他的衣衫往後墜去。
她沒使什麼力氣,明十七就順從地停下了腳步:“怎麼了?”
蔚禾跳到行李箱中,翻出一塊手帕,叼着手帕飛到了明十七的頭頂,他仰起頭,看到她一松口,那塊手帕就飄飄蕩蕩,罩住了他的臉。
明十七用手拿起手帕,看見雪白的帕子上印着點點墨迹。
他恍然,才想起來剛才胡鬧了一場,臉上還印着蔚禾的爪印。如果這樣出去,一定會鬧出笑話,引人注意。
明十七捏着帕子,沾着茶水,一點點揩掉了臉上墨水的痕迹。
屋裡沒有鏡子,蔚禾充當了鏡子的作用,明十七看不到的地方,她就用翅膀戳戳他的臉,直到最後一塊墨迹擦幹淨,蔚禾端詳着明十七的臉,終于點了點烏鴉頭。
“還有一塊。”明十七說。
蔚禾:哪有?明明擦得很幹淨的一張小白臉。
明十七卻将她整個鳥挪到帕子上,茶水溫熱,帶着點淡淡的苦香,他低頭,用那塊帕子一根一根擦幹淨蔚禾的鳥爪子。
蔚禾才想起來,她的爪子上也沾的都是墨水。
但她現在是一隻烏鴉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