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裡有個廚房,裡面還有兩袋子糧食,台上落了不少灰,但鍋碗竈台和剩一半的油鹽,一看就知道溫朗沒少下廚。
谷外有個弟昆侖弟子專用的飯堂,但走過去又太遠,溫渺怕自己面生,有人問起來曆她又不太會說謊,索性一直是自己做飯。
她說:“那以後我給仙長做飯吧。”
發現薦微沒有拒絕,她笑起來,說:“我阿娘可厲害了,她是府裡最好的廚娘,我連她一半的功夫都沒有,但做出來的菜也不差。”
薦微回應道:“溫朗也說過這樣的話。”
溫渺似乎能想到,溫朗肯定還說,等以後要請阿娘來昆侖,讓薦微嘗一嘗她的手藝,絕對是最好的。
“仙長經常不吃飯,用靈力相抵嗎?”
“不常如此。”薦微想着她會追問,索性主動解釋道:“孫娘子近日家中多事,弟子們也都不在。”
薦微一共五個弟子,一個在昆侖轄地内當職,一個出師後後自立門派,當了個小掌門,剩下溫朗和另外兩個留在本門任事。
薦微不喜與人往來,雖然不讓人貼身侍奉,但平時也是什麼都不缺,都會有外門弟子送來。
孫娘子忙碌,本應該将這差事暫托旁人,但薦微說:“湖中有靈獸,不熟悉生人氣味,容易誤傷。”
溫渺一次也沒遇上,立刻道:“靈獸,我怎麼沒見過?”
“天冷,常在湖底休困,你非生人,不會驚動它。”
薦微又說:“你想見,我可以讓它出來。”
溫渺卻連忙搖頭,說:“不用了,它肯定也不喜歡被人打攪睡覺,日後天暖了總能見到的。”
往日裡除了孫娘子,幾個弟子們也是什麼東西都往清蓮殿送,薦微很少有短缺的東西。
但溫朗性命攸關,盡管此事他與崔昭都吩咐過,不許昆侖弟子插手,兩人還是以外務為由出山,連着這麼久不見蹤迹,是去做什麼了不言而喻。
她說完,一陣寒風吹過,冷得她縮了縮脖子。
薦微道:“跟我來。”
溫渺跟着薦微走到殿内,裡面牆上嵌着木架,堆放了許多她認不得的玩意兒,有些散發着瑩瑩的光輝,看似是什麼法寶。
再往裡走,是排列整齊的書架,部分是書冊,還有很多竹簡有卷軸,一眼望去密密麻麻。
溫渺驚歎道:“這麼多書,能看完嗎?”
“有數百年的壽數,看完不難。”
薦微說着,邊走便從書架上抽出幾本,遞到溫渺手上。
“你已經有不小的修為傍身,隻是不會使用。這些書看完,對你或許有收獲。以溫朗的能為,做你的師尊綽綽有餘。”
溫渺将書抱緊,感激道:“多謝仙長。”
他又說:“你的根骨很好,比起溫朗絲毫不差。”
溫渺等了一會兒,卻發現薦微沒有後話,于是仰起頭望着他。
薦微道:“怎麼了?”
“那些說我天資好的修士,都問我為什麼不随我哥一同去昆侖,仙長卻沒有問。”
那些人都說,她的根骨即便在五大仙門也是佼佼者,能夠随意挑選宗門,拜一個好師尊。
但她不想去,那些人得到她的答複,都歎着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搖頭。
“你有自己的考量,即便你身在昆侖,不想當修士,不想看這些書,也沒人能逼你。”
溫渺說:“長生不老,呼風喚雨,這些都很了不起,可是……”
薦微低頭看她。
她說:“能按自己的心意度過一生,就算短暫,也很厲害了。”
拜入仙門修行,學成後被授予仙箓才能下山,可即便領了仙箓,要團圓也不再是那麼輕易的事了。
她那個時候隻覺得,平邪城很安定,在西陵府的日子也很悠閑,阿娘做菜好吃,喜歡的人每天都能見到,她要留在那裡,陪在自己最珍貴的人身邊。
“而且我的心願隻有一個比較難,其他的其實都很簡單,我以為一定能實現呢。”
溫渺的語氣輕飄飄的,卻有點強顔歡笑的意味。
“難的心願,是什麼?”薦微問。
溫渺苦笑,一點不加掩飾,坦白道:“希望西陵硯身體康健,長命百歲。”
所以隻有最難的實現了,代價是其他的願望通通化為泡影。
即便薦微活得夠久,見多識廣,也不禁覺得有些荒誕。
他問:“後悔嗎?”
溫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,說:“說一點後悔也沒有,肯定是嘴硬。但盼着人好的心意不是錯的,隻是那個人錯了……算是給我長了教訓。”
畢竟她原本想着,對人好是她一廂情願,就算别人覺得浪費也沒關系,她隻管做自己認為對的事,不必聽人評說。
誰曾想,到了最後,心意被浪費,原來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“你能想通這點,已是難得。”
薦微将最後一本書遞給她,同時轉過身,面色變得有些凝重。
溫渺問:“仙長怎麼了?”
“有人來訪,走吧。”
走到正殿的時候,溫渺看見崔昭站在牆邊,正在把玩從木架上取下的銀鏡。
聽到腳步聲,他回過頭,說:“這護心鏡是個寶貝,留給你也是落灰,不如我拿去送給緣兒。”
“隻送崔緣,崔甯會說你偏心。”
崔昭笑道:“怎麼會,我可是一視同仁的好爹爹,從來不偏心,當然也給甯兒留了好東西。”
他說着,已經将銀鏡揣了起來。
“我來這裡是有正事,你的小徒弟受了重傷,人已經送到藥宗了。”
溫渺表現得比薦微還要着急,立刻道:“绮雲姐姐怎麼樣了?”
崔昭道:“斷了幾根骨頭都能接上,隻是修為折損,恐怕要修養許久了。”
薦微:“誰幹的?”
說到此事,崔昭長歎口氣。
“蒼山派,柳無負的大弟子。據說是绮雲為溫朗說話,兩方争執不下,蒼山的人便将她打為溫朗同夥,要不是附近的仙門得到傳訊趕來,隻怕筋脈都要被廢。”
“逼人太甚。”
“可不是,柳無負那黑心爛肺的老頭子,分明是借他兒子的事發難,想讓昆侖在仙盟上站隊蒼山。”崔昭說着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。
“西陵硯近日沒有動靜。”
提及西陵硯,崔昭總是挂着點笑的臉上多了一抹厭惡。
“這個瘋子,還不如有動靜,哪次不是憋着不聲不響,猛然出來攪得天翻地覆……”
溫渺聽不懂這些明争暗鬥的東西,她隻關心孟绮雲的傷勢和溫朗的平安,聽到西陵硯的名字,心頭壓得巨石似乎更沉重了,悶得她喘不過氣。
崔昭見她在一邊茫然無措,拍了拍她的肩,安慰道:“别怕,我還有個消息帶給你。”
“你哥哥有線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