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夏接過,幾乎用氣聲同她溝通:“許小姐,麻煩看一下這裡哦。”
她配合着,在暖黃色的燈光裡把頭轉向攝像頭。
前台放着咖啡機和各種沖泡類茶飲的瓶瓶罐罐,很溫馨,手機裡卻持續傳來堂姐的聲音:“......聽說那男生條件也不錯,是國外留學回來的藝術生。都是學樂器的,你們就沒有共同話題可聊嗎?還算聊得來的話,為什麼不再多了解了解?你總不能整天隻想着練琴,又不能守着鋼琴過一輩子。”
許沐子心想:為什麼不能?
堂姐好啰嗦,辦理入住期間,許沐子一直在接電話,并且默默希望夏夏能夠出聲打斷。
無論什麼理由,能讓她順理成章挂斷電話就行。
但夏夏太有禮貌了,幫許沐子辦好入住就打着哈欠回房間去了,再也沒有開口打擾過。
隻留下一張手繪過可愛雨傘圖案的便利貼,細心地叮囑許沐子,如果要出門,前台裡的雨傘可以随意取用。
“沐子,不是我說你,你也老大不小了,該找個人照顧你。”
他們催人戀愛,來來回回總是不靠譜的這幾句,沒半點新意不說,也根本經不住推敲。
許沐子坐在行李箱上,反駁堂姐的言論:“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。”
被她删掉聯系方式的相親對象,是前陣子家裡給介紹的。許沐子見過一面,小提琴拉得不錯,長得也還行,就是性格煩人。
許沐子平時要練琴,沒空經常聊天,自然也沒空出去約會。這件事上,兩人意見有分歧,電話裡發生過兩次争執後,聯系自然也就斷了。
芝麻大的小事,沒想到被她那位相親對象給告狀到家長那邊去了。
練琴不對嗎?
把自己喜歡的事情看得重要難道不對嗎?
“太粘人的類型我不喜歡,我說我要練琴,他莫名其妙就生氣了,情緒還沒我媽更年期時候穩定。這種情況真的能夠照顧我麼?”
況且,本來就沒太多好感,不聯系也正常吧?
“确定不再接觸接觸了?”
察覺到堂姐要勸和,許沐子開始不耐煩,沒好氣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結果堂姐話鋒一轉,這樣說:“不接觸也行,我聽你爸媽那邊說啊,他們最近接觸到一個知根知底的男生,蠻不錯的。下次你演奏會結束,他們準備讓你見見,好像是老朋友家的孩子......”
挂斷電話後,許沐子心情不大好,心裡頭比窗外夜空還烏雲密布。
在國外生活久了,不習慣時差,回國這幾天本就有些入睡困難,剛剛在出租車上又喝過咖啡,現在許沐子處于一種想睡又沒有困意的矛盾狀态,也就沒急着回自己房間,坐在行李箱上悶悶地發呆。
她是穿着連衣裙上山的,外面雨下得那麼不給人留情面,石階坑窪處積了不少污水,這會兒坐在光線好的地方她才看清,小腿皮膚上濺到很多泥點,腳踝還有一道已經幹掉的黑色泥痕,估計是提行李箱時,輪子蹭到的。
總是被家裡人催着談戀愛,這的确是件煩心事。
不過,曾經有人對她說過,要學會屏蔽外界的嘈雜,享受當下。
大堂裡有種淡淡的果香,是很熟悉的清新味道,但突然聞到,一時間也有些分辨不出來源頭是何物。
許沐子站起來,抻了個懶腰。
她腿上還帶着泥痕,繞過茶幾,把手臂背到身後,邊做着肩部拉伸動作,邊往沙發附近處掃視,尋到味道來源。
是幾隻插在圓柱形花瓶裡的粉紅色小菠蘿,正在淩晨三點多的靜谧雨夜裡,靜靜地散發出甜甜的清香。
大堂敞開着幾扇窗子,窗外繁花盛開,萬物靜立在淩晨潮濕、寒氣的雨霧中。
被雨水打落的紫羅蘭花瓣貼在窗台上,許沐子站在窗邊看落花。
這家客棧選對了,的确能讓人避開凡俗瑣事睡個安慰覺。
就是太冷了。
空氣潮濕凜冽,許沐子在窗邊駐足不到兩分鐘,受涼打了個噴嚏,搓搓手臂打算回房間去。
公共區域燈火通明,大抵是為了等她來,那些燈盞才一直開到現在。許沐子于是披着夏夏拿給她的浴巾,沿牆邊踱步,尋找燈具開關。
關掉幾盞主空間的燈光後,她回頭去看剩餘光源,卻意外地發現一張靠落地窗擺放的餐桌。
餐桌藏在幾棵種在水泥花盆裡鴨掌木後,有個身影坐在桌旁。
深綠色的掌狀複葉層層疊疊,方才遮住了許沐子的視線,不知為何,夏夏帶她參觀時也沒往這個方向走過。
原來有人沒睡,在窗邊看雨。
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玻璃窗上,像夜的呼吸聲。男人靠在木制座椅裡,敞着些腿,面前放着幾乎喝空的茶杯和手機。
T恤和褲子都是質感柔軟的淺色系布料,給人留下幹淨、柔和的初印象。他撐着頭,側臉挺帥的。
許沐子想,在絲絲縷縷的夜雨裡,在田園風的舒适客棧裡,在淩晨三點半的燈光裡,無論是誰坐在那裡,這一幕都太像是電影畫面了。
還好沒有一下子把燈都關掉。
正想着,那男人轉頭,沉默地看向許沐子。
清晰的臉部輪廓映入眼簾,原以為是陌生人,結果是非常眼熟的長相。
等看清楚那人是誰,許沐子深深吸氣。遇到誰不好,偏偏遇到鄧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