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不硯唇角帶着笑,卻不帶任何感情看向站在了雪中的兩人。叫别人不怕,可她自己分明怕得像個鹌鹑,在客棧都想縮成團了。
雪花飄落,砸到她們身上,似裹上了一層銀裝。
少女看着賀歲安溫和無害的臉,猶豫着牽住了她的手,随後垂着眼望雪地,像個小孩子。
賀歲安發現她腰間挂着塊玉牌,内面隻寫了兩個小字:雪晚。
賀歲安問:“你叫雪晚?”
蔣雪晚木讷地點點頭,賀歲安準備牽她入客棧,外面太冷,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。
祁不硯卻忽看了看她。
難怪,原來是被下過蠱。
還沒等他們踏進客棧,隻見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從雪地的另一頭快步走來,他将蔣雪晚拉住,臉色不是很好:“為什麼亂跑?”
他找了她足足一天。
賀歲安疑惑地看着青年。
蔣雪晚立刻抱住青年的手臂,傻裡傻氣地喚他:“三叔。”
賀歲安看着年紀大概隻相差幾歲的蔣松微和蔣雪晚,略躊躇地問她:“他是你的三叔?”
說是兄妹還差不多。
蔣雪晚一找到蔣松微就不說話了,黏着他。還是蔣松微開口回答的:“沒錯,我是雪晚的三叔,打擾你們了,我們現在離開。”
他們要離開衛城。
蔣松微想找人幫蔣雪晚解蠱。
最重要的是衛城太危險,他們躲避了幾天,必須盡早離去。
倘若老嬷嬷還醒着,定能認出蔣雪晚是守城的蔣将軍之女,蔣松微是小蔣将軍十幾歲的三弟。
賀歲安自是不知的,但見他們的行為舉止又确實像關系親近的人,眼神是騙不了人的,蔣雪晚依賴蔣松微,所以她也沒攔他們。
目送他們離開,賀歲安内心一陣的空虛與羨慕。
無論身處何地,遇到何事,有親人陪伴的感覺真是好。
“你不關門?”
祁不硯沒錯過賀歲安眼底的羨慕,不太理解她為什麼要羨慕。
但他也不在意。
賀歲安默默把門關上,再用東西糊住門紙破洞,進客棧大堂又隐隐覺得不對勁,跑到老嬷嬷身前,顫抖着叫她:“嬷嬷?”
他們說話的動靜那麼大,老嬷嬷怎麼可能還沒有知覺。
“嬷嬷。”
她意識到一件事,吸了吸鼻子。
老嬷嬷臉上的笑定格,身體還有僵化的迹象了,至少死有半個時辰,在衛城被胡人破後,兒子死後,于今夜的美夢中安樂逝去。
賀歲安嗚咽哽咽,淚水在眼眶打轉,滾落下來。
老嬷嬷是她失去記憶醒來,第一個對她施以援手的人。賀歲安忘記旁邊還站着一個人,趴到老嬷嬷的屍體上,放聲大哭。
祁不硯面色如常等她哭完。
她慢慢安靜了。
他問:“哭完了?”
賀歲安眼尾、鼻尖紅紅的,她仰起頭看他:“你能不能幫我一起找個地方安葬好嬷嬷?”
“我為什麼要幫你。”
少年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,輕輕歪了下頭,長發的銀飾垂落。
“我、我扛不動嬷嬷。”賀歲安也可以用拖的方式拉老嬷嬷去安葬,但那樣會損害她的遺體。
思及此,她哭腔不受控制起來:“求求你了。”
祁不硯突然用手撫過她眼角,感受到屬于眼淚的熾熱溫度。
賀歲安一哆嗦。
“好啊,我幫你。”他彎下腰,看她被淚水沖刷過的臉,“可你能給我什麼呢?我從來不會随便幫人,想得到,必須得付出。”
賀歲安:“我沒銀子。”
包袱裡隻有幾套換洗衣物而已。
祁不硯放出黑蛇:“你讓我的黑蛇咬你一口,當是酬金。”
最終,老嬷嬷被他們安葬在衛城蔣将軍頭顱附近的土地。
賀歲安跪在雪地,拜了三拜。
跪拜時,少女袖擺滑到臂彎,露出纖細手腕,上面有兩小小的紅洞,是被黑蛇咬過的牙印。
黑蛇跟紅蛇不同,沒毒。
所以她還活着。
盡管在客棧被蛇咬的那一刻,她又哭了一場,但能活着就行。
祁不硯百無聊賴地看賀歲安一拜三叩首,在心中估算着時間,想轉身就走,他剛一動,衣擺就被人拉住,回眸一看,是她。
“我想跟着你。”
賀歲安怯生生地問。
“可以麼?”
漫天飛雪,随風飄過他們身前身後,周圍入目皆是無盡的白色,賀歲安橘色的長裙不知不覺貼近祁不硯靛青色的服飾。
他衣衫上的銀飾因風晃動。
鈴铛響,穿透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