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封情書最終從所有遞給鐘斯琰的情書大軍中脫穎而出,被他親手拆開。
半分鐘過後,它出現在夏添課桌上。
夏添正寫着題,一片粉色跳到眼前,擡眼一看,是張信紙。
上面顯眼的六個大字——
【字太醜,再練練。】
“……?”
夏添有些懵,這才去看信紙上其他的内容。
寫信人應該是太緊張,既沒擡頭,也沒落款。
不知道寫給誰,也不知道是誰寫的。
哦,應該就是剛剛那封信。
所以,是被誤會了。
誤會這是她寫的情書,還誤會她的字有這麼醜——
雖然這麼說不太禮貌,但這字确實……
“這不是我寫的。”夏添把那封信拿起來放回鐘斯琰課桌上,“是别人讓我給你的。”
鐘斯琰歪頭靠在牆上看她,并沒說話,隻是挑了挑眼尾,一副“你繼續裝”的表情。
“真的。”夏添把自己剛剛寫的試卷拿起來給他看,“這才是我的字,你看,不一樣。”
“哦,找别人代筆的?”
“啊?”夏添驚訝他的邏輯,“沒有啊。”
“左手寫的?”
“怎麼可能。”
“那就是故意寫這麼醜。”
“……有什麼必要嗎?”
“鬼知道。”
鐘斯琰把那封信又丢回她課桌。
“太醜了不想看,練好了再來。”
“……”
夏添又丢回給他:“你要丢丢垃圾桶,别丢我這裡啊,是你的東西,又不是我的。”
“這東西是你給我的,沒毛病吧?”
“是,但我是幫别人給的。”
“怎麼證明?幫誰給的?”
“幫——”夏添語塞,“不認識……”
“你甚至連名字都忘了編,這不是狡辯?”
“我沒有,我說的都是真的。”
“誰信,你才來多久,能有幾個人認識你,還讓你幫忙遞情書?”
“我知道這确實很詭異,但事實如此。”
“你也知道詭異拙劣,還拿來唬我?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夏添懶得把時間浪費在跟他争論這樣的事上,“你不信我也沒辦法。”
“下次呢。”鐘斯琰把那封信疊好塞進信封裡,好好地放回她課桌上,“字寫好點兒。”
看着那粉色信封又回到自己桌上,夏添有點頭大。
“好,如果有機會再遇見她的話,我會替你轉告她讓她把字寫好點的。”
說那句話的時候,夏添也沒想到真能再見到那個女生,而且還那麼快。
她好像特意等在下午那個樓梯拐角,隻等她結束晚自習回家,一路過就拽住她胳膊。
黑燈瞎火,猝不及防。
夏添被她吓得心都跟着抖了一下。
真的很懷疑,這個學校學生的精神狀态。
“同學,是我是我!”女生很激動,盯着她的雙眼仿佛都在發光,“下午給你那個情書我忘了寫名字了,你看,我重新寫了一份!”
“……”夏添有點頭疼,“你自己給他吧。”
“哎呀,我給他不會收的!”
“所以你應該早就知道,他不收任何人的情書。”夏添定定地看着她,“但你還是讓我去送。”
“抱歉。”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他以前确實不收任何人的情書。”
“但是你不一樣,你漂亮啊!你超級漂亮,我就沒見過比你漂亮的人,所以我想如果是你給的話,他肯定會收的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
“下午我在樓上看到他收了!你們還是一個班的!嘿嘿,幫幫我吧同學,我請你喝東西?”
“……”
原來她真的早就知道卻還是給她挖坑,也不管她會不會尴尬或者會不會被人誤會議論。
隻是因為覺得她漂亮,所以以為她不會被拒絕。
她是在不顧她感受地利用她。
夏添把剛剛放在書包裡的那個粉色信封拿出來還給她:“他說你的字很醜。”
這話雖然是鐘斯琰說的,夏添隻是把他的話複述了一遍,但她長相氣質都偏冷,這麼冷着臉不帶感情地說出來,就讓人感覺有點兇。
女生本來還以為她很好說話,笑嘻嘻的,這會兒臉上的笑直接僵住,呆呆地看着她。
像是被她震懾到,沒再敢開口說一個字,隻能默默地目送她離開。
直至看着夏添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,女生才好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,胸口起伏,微微氣喘。
而後,想到夏添剛剛說她字很醜,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。
-
南塔的三伏天比甯陽似乎還要稍微好一點,夏添對比了平均氣溫,發現南塔要低兩度。
但好像也沒什麼用,還是一樣熱。
早上四點,床邊凳子上被淘汰下來的舊風扇還在轉動着,發出破敗沉悶的響聲。
聽着像在嗚嗚嗚地哭,極其凄慘。
吹了一整晚,房間空氣還是悶熱。
貼着床單的後背都在發燙,夏添迷蒙中掙紮着從困頓的夢境裡驚醒。
天還沒亮,隻聽見外面幾聲狗叫。
口幹舌燥,她坐在床上,胸腔裡還在劇烈跳動着,摸摸額頭,全是汗。
緩了幾秒,夢境在腦海裡卷土重來。
被強迫、被捂嘴、瀕臨窒息……
然後她摸到塊石頭,狠狠地朝那個人頭上砸下去,聽見一聲悶哼,濕熱的血流下來。
後來警車鳴笛聲響,紅藍色的燈光閃爍着到了她面前,問是不是她報的警。
她說是,接着被帶走,被提問。
都說她砸的是誰家的大少爺,肯定要完蛋,她卻不幸中又幸運地擁有監控做證據,得以脫身。
但最後,被勒令主動退學,被姑姑質問責罵,被别的學校拒絕接收入學。
再然後,她醒來。
才發現那都不是夢,是真實發生過的,卻又成為她許多夜裡的夢魇。
鎖住她,不得脫身。
都過去了,過去了。
夏添自我安慰着,拍了拍胸口,但卻再睡不着,渾身又冷又熱地冒汗。
緩了緩,下床把昨夜放在窗邊破舊書桌上的那杯水端起來一飲而盡,那陣強烈的心悸漸漸壓下去。
窗戶開了條縫,一絲晨間的涼風鑽進來,夏添呆滞的神經才慢慢活動開。
那個人,應該不會知道她在這裡。
就算知道,手應該也伸不了這麼長。
夏添閉眼呼出一口長長的氣,打開台燈,抽了張卷子出來寫。
-
不知道今天怎麼這麼湊巧,夏添沒想過竟然會在早上去學校的公交車上偶遇鐘斯琰。
昨晚睡太晚,今早又醒得太早,那會兒做了噩夢吓得睡不着,這會兒坐在公交車上卻是随時都能困死。
找了個靠窗的座椅,沒過多會兒腦袋就開始一點一點的,司機踩刹車的時候慣性前沖,她驚醒,睜開眼看了看周圍,又很快抱着書包閉上眼繼續打瞌睡。
不是沒有防備之心,不是沒有安全意識,是真的困得要死,完全沒辦法保持清醒。
半夢半醒間,司機又踩了刹車。
身體往前甩的時候,夏添吓醒了一半,迷迷糊糊感覺旁邊有個人坐下。
努力睜眼去看,才發現好像是同桌。
不知為什麼,發現是他以後,忽然很有安全感,更放心地抱着書包閉眼繼續睡。
嘴裡還順着心裡所想嘟囔:“是你啊。”
朦胧間好像聽見他問:“我誰啊?”
夏添困得呆頭呆腦的,卻很禮貌地知道還要回答他的問題。
“私鹽。”
他像是沒聽清,又問:“是誰?”
“私鹽……”她重複,不想再被打擾,“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