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昕顔點點頭,知道必是國公爺要向西席先生詢問兒子的學業情況。
論起來,英國公對這個長孫确是寄予了厚望,隔三差五便要過問魏承霖的學業,有時候甚至還親自教授他武藝。
慶幸的是,魏承霖也不曾讓他失望。
母子二人相對而坐,魏承霖素來便是個寡言少語的,而沈昕顔因始終對他存有一部分上輩子遺留下的心事,隻是循例過問了他的衣食住行。
兩人一問一答,很快地便沉默了下來。
“娘——你瞧我好看麼?”正覺不自在間,不知什麼時候跑進了裡間的小盈芷‘哒哒哒’地跑了出來,徑自跑到她的跟前,仰着小臉得意地問。
沈昕顔一個沒忍住便笑出聲來。
隻見小丫頭嘟着一張“血盆小口”,兩邊臉頰抹着大小深淺不一的兩酡胭脂,乍一眼望去,倒像是市井中穿紅戴綠的媒婆,直樂得沈昕顔捂着肚子笑個不停。
便是向來沉穩的魏承霖也是忍俊不禁。
小姑娘被娘親和哥哥笑得不高興了,癟着小嘴委委屈屈地望望笑彎了腰的娘親,又看看背過身去‘撲噗撲噗’直偷笑的哥哥。
“有什麼高興之事?說出來也讓我樂上一樂!”還未走進屋便聽到妻子異常歡樂的笑聲,魏隽航的心情也不知不覺地雀躍了起來。
“爹!”一見最疼愛自己的爹爹回來了,小姑娘撒嬌似的便要撲過去摟着他告狀。
魏隽航習慣性地打算彎下身子去抱女兒,乍一對上那張已經瞧不出原本模樣的小臉便先吓了一跳,整個人居然無意識退了一步。
小姑娘一見,頓時委屈地“哇”一聲哭了起來。
沈昕顔慌了,連忙上前欲哄,可魏隽航動作比她更快,先一步抱起女兒,心肝兒肉地哄個不停。
小盈芷小手抹着眼淚,卻不想那胭脂被淚水一沖,她這一抹,頓時便成了花貓臉,讓沈昕顔悶笑不已。
“妹妹不哭,哭起來就不好看了。”當她好不容易忍下笑意,正想上前加入哄女兒行列時,卻意外地見兒子正拿着幹淨的帕子無比溫柔地為小姑娘拭着眼淚。
小丫頭本也不是愛哭的,隻是難得打扮得這般“漂漂亮亮”,不但沒有得到爹娘兄長的誇獎,反而還被人嫌棄,這一想便覺得委屈極了。
如今爹爹和哥哥一左一右地哄着她,她漸漸便也止了哭聲,濕漉漉的大眼睛望望爹爹,又看看哥哥,最後肉乎乎的小手臂一張,便摟着哥哥的脖子,将小臉蛋埋在他頸邊不停地蹭。
“大公子,讓奴婢把四姑娘抱下去洗把臉吧!”聽到聲音走了進來的春柳忍笑上前道。
“不必了,我自己來便好。”魏承霖搖搖頭,避開春柳欲抱妹妹的手,親自抱着小丫頭進了淨室。
“沒想到霖哥兒還有這般溫柔體貼的時候!”看着那對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後,魏隽航感歎道。
沈昕顔亦深以為然。
兩輩子加起來,除了對周莞甯,她的這個兒子便是對着至親也是不假辭色,更不必說會抱着妹妹親自給她淨手洗臉了。
她記得清清楚楚,上輩子的女兒天不怕地不怕,偏偏就很怕她的哥哥,雖不至于如同老鼠見貓那般地步,但不到萬不得已,她也是不會主動親近他的。
像如今這般,爹娘都在身邊,可她卻主動選擇讓哥哥抱她去淨水洗臉更是從不曾有過。
沈昕顔懷疑,莫非是因為這一世的兒子留在正院裡陪伴她們母女的時候多了之故?好像除了這個也尋不出别的原因了。
“我方才在園子裡瞧見骐哥兒,不過幾日不見他,怎的膽子像是越來越小了?”魏隽航接過春柳奉上的熱茶呷了幾口,道。
沈昕顔正在梳妝台前整理着被女兒弄得一塌糊塗的胭脂水粉,聽他這般說,腦子裡便浮現起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影。
魏承骐乃前世子魏隽霆的遺腹子,在沈昕顔的記憶中,一直是個安靜乖巧卻有幾分怯弱的孩子。
方氏望子成龍心切,一心想讓兒子承襲其父的出色,更因為府裡有一個讓長輩們贊不絕口的魏承霖在,故而對魏承骐的管教便愈發的嚴厲,雖不至于到打罵孩子的地步,可語言卻有些許苛刻,讓本就膽小的魏承骐越發畏畏縮縮起來。
如此便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。
方氏管束得越嚴,魏承骐便越是膽怯畏縮。他越是膽怯畏縮,方氏便越不滿意,管束得便愈發嚴。
可是,沈昕顔不喜方氏,有一點卻是相當羨慕她。
因為,她有一個始終對她不離不棄的兒子!
上輩子她被困于家廟的頭一年,方氏在國公府内大權獨攬,為了替自己的兒子鋪路而出手對付周莞甯,終于觸怒了魏承霖,最終被雷霆手段的魏承霖整治得險些性命都不保。
是魏承骐以放棄自己在國公府内的一切為代價,換取了她的性命與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