婁語傻眼。
若是和黃茵花去搶這個位置就很不體面,鏡頭外不知情的觀衆就會覺得她無理取鬧。
現在再把栗子叫回來也晚了……
婁語扶額,臉上的痛苦落在看直播的觀衆眼裡,都理解為她剛才那一腳扭得特别狠。
【嗚嗚嗚嗚太難為姐了,這不是刀尖行走的美人魚是什麼!】
【也可能是瘸腿錫兵】
【滾啊】
【前姐夫速速來救駕,複婚的大好時機就在眼前了】
婁語這下子也無能為力,工作人員已經在鏡頭外打手勢希望她盡快藏起來,就差她了。
她現在唯一的想法——躲到一個聞雪時不會去找的地方。别成為他的舞伴。
這樣,今晚最好的結果就是她被周永安找到,那麼三對都會被拆開來,誰都别想到拿到那50分。
婁語看了一圈,視線落在右側角落裡的黑色鋼琴上。
沒有多少猶豫,她直奔那裡,縮進鋼琴鍵盤下方的小空間。這一側正好是對着牆壁的,需要走到鋼琴附近查看才能看見。
沒等多久,餐廳裡傳來了男士們進來的動靜。以婁語的角度,看不見,隻能靠聲音猜測他們的走動。
腳步聲一直都很遙遠,沒人朝她的位置過來。
緊接着,她聽到了姚子戚的一聲驚呼。大概是他摸到了鐘表的位置,卻發現藏在裡面的人居然是黃茵花。
她在心裡默念了一句sorry。
彈幕對這個結果也相當失望,七樓粉和雪花粉都哭天搶地。
【這什麼sb環節我不滿意重新來嗚嗚嗚嗚】
【我晚飯沒吃就來蹲直播為了吃口熱乎的精神食糧,為什麼要讓我吃屎?】
【雖然但是我還是撿到垃圾了,剛才姚子戚看到鐘表裡面是櫻花的時候表情好奇怪哦】
【這麼一說我也撿到了,肯定不是自想見的人吧,失望了】
【那讓聞雪時找到我姐吧,我想看換夫play】
【周永安給我沖!我們這對小情侶還有希望!!!!】
【靠,周永安你沖錯方向了!!别沖去鋼琴那啊啊啊啊啊啊啊】
婁語縮得腿都險些麻掉時,終于聽到皮鞋的腳跟踩在大理石的聲音朝這裡逼近。
懸浮的心髒驟然被這幾聲腳步掐住,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開始細小地戰栗。
會是誰呢?
大概率是周永安。
婁語雙手環抱着自己,在這真空的等待中靈魂脫殼,飄回到二十二歲那一年,夏天快結束時的時候。
她從電影學院畢業,同學中有人早早進組拍戲,有大主演有小配角,也有人識時務地轉行做直播,日進鬥金。而她呢,夾雜在兩者中間,既接不到角色,又持續固執地碰壁。
快要堅持不下去時,她有幸進了一個大導演的電影劇組,《昨日之詩》,雖然是去做女主演的光替。
光替,燈光替身。是指正式開機前,在打光布燈時幫演員走位的替身。因為調試的時間很漫長,當然不能讓大牌在那裡幹站着。于是就需要像她這樣的小角色,一切就緒後替身再撤下,換演員上場。
因此,隻要身形像就可以了,演技什麼的根本不需要,反正不會出現在正式的鏡頭中。
當時的男主演光替,就是聞雪時。
雖然見到他的第一面婁語就認錯了——實在是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。
這種漂亮具有一種偷走時間的殺傷力。看到的人都會為那雙眼睛所停頓,幾秒或更多,時間就不可抗力地被偷走了。
瞄到他的皮相,婁語下意識斷定他必是參演電影的某位新人演員,小心翼翼地觀察他,内心充斥着羨慕。
同樣是新面孔,别人可以站在鏡頭前,她卻隻能在過場時分成為主演的影子。老天爺真是不講公平。
但這個新演員很努力啊,沒有他的戲份,他還一直在邊上看着,加上底子優異——以後一定會成名的。她這麼想。
直到執行導演把聞雪時叫到關機的攝像機前,讓他走到在某個位置,她這才震驚地後知後覺,居然,這個人和自己是一樣的。
執行導演緊接着把她也叫過去,讓她在他面前站定。
周遭是流動的片場,場工忙活着調整燈光,攝助跟着調整機位,美術布置道具,大家各司其職。
隻有他們是兩個無用的,可以被随意呵斥擺布的工具人,保持一個姿勢站着,連頭都不能随意動,會影響到周遭的調試。
夏末的天氣還是炎熱,棚裡沒有空調,她的站位需要離光很近,打光的燈各個角度長時間地烤着,她變成一顆被扔進微波爐的奶油蛋糕,背上很快溶出細密的汗,接着是額頭。
她略顯狼狽的姿态盡收對面人的眼底。
可他的目光很冷淡,像攀上極寒山頂時頭頂蓦然吹來的一陣風。
這股冷風卻将她吹得更熱了。
她悄悄摸索口袋,尴尬地發現自己沒帶紙巾,隻能任汗滴到眼睫。
其實隻是很簡單地開口問工作人員要一張紙巾的事,但那時候的她還很不機靈,對劇組非常陌生,學不會自來熟。也怕打擾到别人的工作,就默默忍着。
因此,她更不想以這種姿态和那雙漂亮的眼睛對視,視線就停在他的喉尖。
那裡長着一顆小痣。
很奇怪,今時今日回想起十年前他們的第一次見面,立刻想起來的,居然是他喉尖上那一枚小小的痣。
大概是緣于他們誰都沒向彼此搭腔,她就一直盯着那顆小痣直到調試結束。
而那個從頭至尾都沉默的青年,在第二天的片場,依舊沒吱聲。
他隻是在面對面站位時對她蓦然伸出手——手心裡躺着一包紙巾。
牌子是五月花,紫色包裝的老版,她記得分外清晰。因為那包紙巾,她後來一張都沒舍得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