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琏掃過那隻扯住袖角的雪白小手,再看她那雙眼巴巴望來的清潤烏眸,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覺襲上胸膛。
妹妹裴瑤有所求時,也會與他撒嬌。
同樣是撒嬌……
來自妻子的撒嬌,與妹妹的撒嬌,截然不同。
這種感覺很古怪,前所未有,說不上反感,卻實實在在叫他繃緊了肩背。
在明婳第三遍軟糯糯地喊着“太子哥哥”時,裴琏沉了眉眼:“行了。”
他将袍袖從她的指尖一點點攥出,吩咐車外:“去西市。”
話音方落,便見方才還神情黯淡的小娘子霎時神采熠熠,“太子哥哥……”
“時辰不早了,買完就回宮。”
裴琏說着,又看她一眼:“且孤先前與你說過,不許再那樣稱呼孤。”
大抵是他答應給她買吃食了,明婳的膽子也大了些:“但你本來就比我大,我為何不能稱呼你為哥哥呢。”
裴琏:“你我是夫妻,哪家夫妻在外互稱兄妹?”
明婳聞言,險些脫口而出“我爹爹阿娘就會啊”,話到嘴邊,注意到他加了個“在外”。
在外的話,爹爹阿娘的确沒那般稱呼過。
她偶爾撞見幾次,阿娘也都紅了臉,嗔怪爹爹老不正經。
這樣想想,夫妻之間喊哥哥妹妹,的确更像一種閨房情趣。
是有些不妥……
诶,不對,她可是要他兩個月内傾心于她的,添點小情趣不是正好嗎?
思及此處,明婳擡起眼:“那殿下的意思是,在外不可以,私下可以咯?”
裴琏:“………”
明婳身子朝他傾去:“你不說話,那我就當你答應了?”
她靠得近,半邊肩膀幾乎貼上他的手臂,獨屬于少女的清甜體香也襲入鼻尖。
裴琏呼吸微滞,而後兩根長指抵住她的額頭。
他将她的腦袋一點點推開,面無表情,:“車裡悶熱,别湊太近。”
明婳:“………”
他方才不還說心靜自然涼麼。
不多時,馬車抵達西市,福慶很快買了兩份羊肉酥餅回來。
明婳接過酥餅,從荷包摸出一粒銀子遞去,“有勞了。”
福慶惶恐擺手:“太子妃折煞奴才了,且不說兩個羊肉酥餅沒幾個錢,便是要算錢,奴才盡管往上頭報賬便是,哪敢叫您掏錢。”
“你就拿着吧。”明婳彎眸:“這回是我請客,不走東宮的賬。”
太子妃請客?福慶錯愕看向太子,便見太子神色淡淡:“收着吧。”
太子都發話了,福慶也不再推辭,忙接過銀子:“多謝太子妃。”
車門重新阖上,明婳笑眯眯遞了個餅給裴琏:“還熱乎着呢,殿下快嘗嘗,涼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裴琏平時的三餐也十分規律,外頭天色已暗,若現在吃這餅,晚膳怕是再用不下去。
可看着小妻子舉着餅的期待模樣……
罷了。
今夜便是同寝的最後一晚,總得與她熟悉些,才能叫她不再那樣害怕抗拒。
在明婳亮晶晶的注視下,裴琏接過羊肉燒餅,低頭咬了一口。
“怎麼樣怎麼樣,是不是又酥脆又鮮美?”
“還好。”
裴琏不緊不慢咽了,觑見她眉眼間的失落,又補了句:“的确酥脆。”
明婳這才重新笑了起來,也低頭咬了口:“我也覺得他家的酥餅烤得特别脆,肉餡或許比宮裡的差了些,但也還不錯。”
她邊嚼邊道:“不過最好吃的羊肉當屬我們北庭的,我們那兒的牛羊都是在草原上放養的,喝的是雪山水,吃的草是雪水灌溉的,所以肉質鮮甜,一點兒都不膻……”
盯着她沾着油光還絮絮說個不停的小嘴,裴琏沉沉吐出一口氣。
食不言,寝不語,她是一條也做不到。
偏偏她還不覺有什麼,咔嚓咔嚓吃着手中的餅,由北庭的牛羊肉講到了北庭的雪山戈壁、沙漠草原。
“長安的确繁華,但我們那的風光也不差的……”
說着,明婳忽然想到什麼,看向裴琏:“若我沒記錯,當年殿下差點就要随我們一起去北庭了。若你那時去了,就能親眼看見那些壯麗景色,我們還能一起長大,一起玩呢……”
若從小就是玩伴,現下也不會這般冷淡了吧?
明婳越想越覺得可惜,全然沒注意到身旁男人逐漸沉冷的眉眼。
那段險些被生母遺棄的過往,是裴琏最不願提及的記憶。
見她還在喋喋不休,他唇角緊抿,将手中那塊羊肉酥餅擱在一旁。
“咦,你怎麼不吃了?”明婳疑惑。
“沒胃口。”
“啊,那不是浪費了嘛。”明婳看着那塊隻吃了一口的餅,柳眉輕蹙。
裴琏:“孤方才便說了,不必買兩份。”
明婳道:“那我都答應了請客的……”
還想再說,卻見窗邊的男人偏臉朝外,兩根如玉長指捏着眉骨,唇線冷峻。
若說開始明婳還不确定,現下她能确定了,他是真的嫌她聒噪。
但她就是覺得很浪費啊。
且方才還好好的,突然又沉着一張臉,跟她欠了他八百貫似的。
壞脾氣!讨厭鬼!
明婳悶悶想着,也不再出聲,隻咔嚓咔嚓把自己手裡的羊肉餡餅吃了,又拿過案幾上那塊,咔嚓吃了起來。
裴琏眉心微動,乜去一眼。
察覺到他投來的視線,明婳鼓起塞滿餡餅的雪腮,也氣咻咻地将臉偏向一旁。
看什麼看,沒看過美女吃餅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