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這樣。”
她接出了張藥的話,令張藥一窒。
“沒關系。”
玉霖垂頭,看着劉影憐的傷手,“我不是要她以後提筆,我隻是不能讓這些灼傷,不明不白地,坑害掉她的性命。”
她這麼一說,張藥便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她擔心劉影憐被滅口,想要找他借一雙北鎮撫司的眼睛。
“我保不了她多久。”
“不用太久。”
玉霖說完,低頭在劉影憐耳邊道:“聽姐姐說,今夜之後,不管在什麼地方,你疼了就睡覺,餓了就吃東西,心裡難過了,也可以哭一哭。但是治傷的時候,不管有多疼,你都一定要忍住。好嗎?”
劉影憐的鼻腔中含糊地發出一個聲音,回應玉霖。
玉霖替劉影憐理好衣襟,扶着她的胳膊,支撐她站起身,對張藥點了點頭。
張藥側身一讓,站在原地的王充随即會意,擡手示意兵馬司上前,“來啊,把人帶走。”
劉影憐被兵馬司的人架住,踉跄地往前走了幾步,又回頭,哀凄地朝玉霖看來。
玉霖站在牌樓前,火光把她的臉映得通紅,她撩開眼前淩亂的碎發,另一隻手則握緊了手心裡的石頭,張開口無聲,最後對她說了一句:“不怕。”
“快走。”
兵馬司出聲催促,劉影憐也沒有再停留。
張藥望着劉影憐漸遠的背影,沉聲開口道:“玉霖,有件事我要問你,劉氏殺夫這件案子你……”
他話未說完,卻覺身邊的人緩緩地向他靠了過來。
張藥側頭一看,見玉霖閉着眼睛,痛苦地拽住了他的衣袖,為了撐住身子,手指已疼不停發抖,渾身燙得像火炭一樣。
張藥這才想起,他将玉霖從戶部領回時,她就已經燒得很厲害。此時力竭神消,之前勉強提在胸口的那一股氣,應該也散了。
張藥歎了一口氣,将佩刀撇向身後,以免刀身鉻到玉霖,随後一手穩住玉霖的肩膀,一手撈起玉霖的膝彎,“扣我脖……”
沒等他說完,一隻無力的手,就已經熟練地扣住了他的脖子,玉霖的聲音就在張藥耳邊,“對不起……”
張藥低頭道:“什麼對不起。”
玉霖咳了一聲:“你花真金白銀,買我回去做奴婢,我第一天,就做成這個樣子……我對不起你的好棺材。”
對不起他的好棺材,而不是對不起他張藥。
不愧是司法官,病成這幅樣子,她都還能拿捏住言辭,不讓她自己吃一點虧。
張藥看向懷中這一副弱骨,自嘲一笑。
他總共也就和玉霖見了四面。
第一面,他成了“嫖客”。
第二面,他跪了大理寺的公堂,站了神門前的枷刑。
第三面,他抱玉霖回家,被張憫扔在庭中罰跪。
第四面,他又要抱她回家,尚不知道張憫會怎麼處置他。
這麼一想,他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想通了,都這樣了,那就這樣吧。
“無所謂。”
張藥張口應了一句,抱着玉霖往回走,心裡想的是,回去以後,那什麼話跟張憫交代。
“張藥。”
玉霖叫了他一聲,張藥随口應道:“你說。”
“你剛剛想問我什麼?”
也許是手太疼了,她扣不穩張藥的脖子,邊說邊抓捏住了張藥肩膀上的衣料。
張藥隻穿了一件單衣,被她一抓扯,張藥就露出了大半個肩膀。
“玉霖。”
“嗯?”
“劉影憐在司獄,我會幫你看住。我不管你要去哪裡翻什麼天,你先治病。”
“好。”
“再有……”
“嗯?”
“算了。”
張藥閉了嘴,步子也大起來。
然而他想說什麼呢?
他想說,他的肩膀扛了十日的重枷,這樣被她晾在風裡,其實有點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