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琅意靠近門邊,她按着開門鍵往邊上退開一步,依舊體貼地請他人先出去。
蕭璞城率先一腳邁出去,她剛要回頭看另一個人,按鍵忽地被另一根手指按住了,那隻手掌心寬厚,虛虛地籠罩在她的手背上。
她詫異地往後擡起下巴看人,隻看到原楚聿流暢的下颌線,漂亮的皮囊緊密地貼着骨頭。
他垂下眼睛看她,眼皮很薄,雙眼皮的褶皺因為垂着看人顯得更加深邃,讓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宛如一汪深井。
她又一次下意識地想起那句俗語,水綠則深,水黑為淵……真是奇奇怪怪的聯想。
“女士優先,”可他帶着溫和、細膩的笑容,一如既往的得體,“往右手邊。”
“啊,奧。”林琅意回神,抽出手時難免擦過他的掌心,原楚聿一動不動,目光追着她出了電梯,才慢吞吞地收了手跟着出去。
他的手掌自然垂在腿兩側,輕微地收攏了一下,很快又舒展開。
林琅意往右轉後徑直走到了房間,對了一下房号抽出一張房卡,身後的聲音又不急不緩地響起,原楚聿禮貌地詢問:“另一張卡能暫時給我嗎?”
“啊?”林琅意已經“滴”的一聲打開了門,她轉過身,原楚聿的下巴往邊上那間房點了點,眉宇間輕輕攢着,有些抱歉。
“我沒有房間,硯靳不在的話,能讓我暫時借用一下嗎?我下午就離開了的,走之前會讓阿姨來清掃一遍。”
“當然。”
林琅意立即将房卡遞過去。
錢是人家出的,地方是人家的,再加上現在她聽到程硯靳三個字就想揍人,當即表示沒問題。
原楚聿斯斯文文地接過,走到幾步之遙的隔壁,刷卡,進門,關門,這才取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,上面明晃晃的楚關遷三個字。
“阿聿,今天下午可以不着急回公司,你那邊好好招待客人,都來了吧?”
原楚聿有些意興闌珊地坐在床沿,兩條長腿随意交疊,原娉然自然會把這裡的所見所聞告訴楚關遷,何必多此一舉。
“聽娉然說,莊家女兒也在,你要好好照顧人家。”楚關遷用開會的公事公辦的語氣道,“硯靳不是也要收心定性了麼,你還比他大上幾歲,也該上點心了。”
原楚聿失笑:“您哪怕無所謂我的想法,也該考慮下莊岚的想法,知道程硯靳要聯姻了,她可是哭過一場,您平日裡眼光如此老道,在這種事上看起來還是差了點。”
楚關遷:“所以莊岚不是跟程家沒可能了嗎?她從小喜歡跟在你和程硯靳後面跑,有什麼區别?”
原楚聿臉色淡下,腔調一轉,古怪地“啊”了一聲,邊颔首邊說:“聽起來像是菜場買菜,青椒可以炒牛肉,也可以拌辣椒。”
楚關遷沒想到被回敬了這麼一句諷刺,原楚聿除了工作上手段強硬,私底下他曆來不怎麼動氣,以前提到這個話題他也都是打着太極轉了話題,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。
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,自己兒子已然冷冷開口:
“如果應元未來需要靠聯姻鞏固地位,靠綁定一個女人來擴大勢力範圍,”原楚聿輕笑一聲,自小孕養出來的懾人的精英氣息終于浮現出來,傲慢得淋漓盡緻,“那我覺得,應元還挺沒用的,也挺掉價的。”
“在股東大會上聽那群一桌子人發瘋撒潑還不夠,回到家再面對一張不愛的臉裝作歲月靜好,”他的唇畔染上些微冷峭的弧度,鮮少露出這樣淩厲逼人的表情,“這方面我的确還需要向父親多多學習請教。”
楚關遷被明嘲暗諷了一頓,也冷聲道:“程硯靳可以,你不行?”
“哦?原來應元的定位和程氏是一樣的?您要是隻有這點抱負當初何必委曲求全。”
楚關遷被這一連串連諷帶貶的回擊怼得啞言,他一時有些轉不過來,隻覺得電話那頭的兒子像是被人奪舍了,才會忽然如此咄咄逼人地說出這些本不該是他該說出來的話來。
“你……”楚關遷遲鈍片刻,忽然靈光一閃,“怎麼了今天是?反應這麼大,有喜歡的女孩了?”
刹那的停頓都沒有,一句堅決的“沒有”立刻脫口而出。
兩邊都安靜了下來。
楚關遷并未多想,剛才那些話重新在腦海裡閃過,被震驚短暫壓倒的怒氣終于燒了起來,扔下一句“什麼時候能把你的姓改了再說這種話吧”便冷冷地挂斷了電話。
原楚聿松了松肩膀,随手将手機往床上一扔,走到盥洗室裡細緻地洗了個手,他反反複複地沖洗,最後再用紙巾一點點地按掉水分。
轉出盥洗室,他面色如常地擰開一瓶礦泉水,一口一口灌下去。
喝完半瓶,垂眼時他瞥見自己随手丢在桌上的房卡,默了兩秒,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撫了幾筆。
一個字越寫越慢,到最後沒寫完就收了手,伫立良久,他才短促地怅然笑了下,而後重新回到盥洗室打開水龍頭反複掬起涼水撲在臉上。
物理降溫讓頭腦徹底冷靜下來,起碼他是這麼覺得的。
他單手撐着台面擡起頭來,額前的發絲也被沖濕,軟趴趴地貼在臉上,水珠順着蜿蜒的痕迹簌簌往下流,将他領口處的衣服布料也洇濕了幾處。
他微微挑起下巴,用手背粗魯地蹭了下下巴處的水珠,手背處皮膚下的血管起伏明顯。
原楚聿想把那些紛雜的思緒連着灼熱的熱度一起用水沖洗掉。
沒有。
沒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