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生弦拿起桌案上的字條,問道:“邪門?惡靈島?這是什麼意思?你倒是說清楚點兒!”
溯白寫完後冷汗大把大把的下墜,他抛下毛筆,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打滾,口中嗚嗚吱吱作響,像是磋磨得牙關碎裂,不到幾息的時間,他就倒扣在地上不動了。
微生弦蹲下身将他翻轉過來,隻見溯白七竅流血,面色紅紫,手掌緊握成拳扣在胸口處,試了試他的鼻息,仰首對蕭殷時道:“還活着。”
蕭殷時面色沉郁,眯眼審度後道:“他還沒有交代完,不管他是想拖住我們的時間表演了這麼一出,還是體内有什麼東西在阻止他交代,總之,他現在不能出事。帶下去,嚴加看管。”
微生弦躬身應是,又轉過身對着風檀道:“派本大人給你熬藥,怎麼藥拿過來反倒不喝呢?是怕我給你投毒嗎?”
“微生大人一生虐人無數,下官能得大人親自熬藥,怎有不喝之理。”風檀舉起藥碗,将藥一飲而盡後作揖道謝,“謝過微生大人。”
微生弦道:“啧,聽着可不像好話。”
微生弦去料理溯白,風檀跟着蕭殷時走出這間密室,探頭往下看了看道:“大人在北鎮撫司任職多年,可知這裡都關了些什麼機要人物?”
隔着昏紅的暗光,蕭殷時道:“逆黨逆臣,敵國細作。”
風檀似是來了興趣,道:“我少時聽聞此處關了桦國第一大将之子沉澤,百姓們都說其人生得威猛高大,足有九尺之高,大人能不能帶我瞧瞧?”
蕭殷時沉冷的眸光落在風檀身上,有種刀鋒般凜冽的感覺,氣氛瞬間停滞。
風檀在這樣的目光裡被盯得毛骨悚然,斂了神色道:“我僭越了,大人息怒。”
蕭殷時破天荒解釋一句,“未得陛下旨意,诏獄五層往下不可擅入。”
“原來如此,”風檀當然知道诏獄有這一條規矩,但還是不死心地想在不引人起疑的情況下套出點關于先生的消息來,“溯白所犯之事事關國體,為何卻隻能在五層往上?”
“陛下八年前下旨,在第五層之後,往下通往第六層的必經之門,不允許任何人開啟。”
風檀聽到八年這兩個字心跳就開始加速,她狀似無意地道:“這麼說,第六層關的人物是本朝最重要的人犯,可是桦國大将軍之子?”
蕭殷時道:“不是。”
真是隻鐵公雞,半點不肯多透露,風檀疼得冷汗涔涔,緊掐自己讓頭腦保持清醒,道:“下官看過刑部卷宗,陛下即位以來犯過滔天大案的唯有兩人,一是敵國這位将軍,二是風太師之女風有命,如果不是這位将軍的話,那肯定是風有命了吧。”
蕭殷時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她片刻,沉聲道:“你想知道什麼?”
風檀答道:“下官隻是有些好奇。若是觸及禁|忌,我不問便是。”
說話間兩人已走出北鎮撫司,戒備森嚴的北鎮撫司阖上大門,在門口挑上了燈籠。天幕上的下弦月灑下寒光點點,門口一派蕭瑟冷清。
蕭殷時立在燈籠下,眉骨到鼻梁的輪廓映在紅光中,立體又英俊,神色淡得沒有波瀾,“風有命是陛下的禁|忌,是整個大晄的禁|忌,你方才若是再問得大聲些,北鎮撫司的耳目不出一刻便會呈報陛下。”
原來蕭殷時方才緘口不答是因為這層關系,夜色覆蓋了他大半身形,明光掠過他陰刻的眼底,燃起點不明的詭谲。
風檀看他的模樣忽然想起民間廣為流傳的那首打油詩:遠看神容仙姿,近看天質自然。指間翻雲覆雨,皮肉筋骨全斷。若說人間無閻羅,诏獄囚犯直喊冤......
冷風呼起,風檀蓦然打了一個哆嗦。
蕭殷時眸中詭谲隐下,喉結動了動,道:“風有命的确在第五層,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,下面的問題要一五一十回答。”
風檀道:“大人請講。”
蕭殷時逼看少年的眼睛,道:“第一,你如何得知溯白是鲛斯族人?這是錦衣衛都沒有探查出的消息。第二,接下來怎麼審,需要多長時間?”
風檀就知道以這位爺敏|感多疑的性格定會問她,答道:“第一個問題,常逛官窯的同僚都知道,錦衣衛的探子難逢敵手,可有些事卻不及紅袖閣的姑娘知道的多,跟姑娘們翻翻雲覆覆雨打聽到些孤僻消息一點也不難。”
風檀知道蕭殷時從不去風月場所,但他應該曉得帝京最大的消息鋪子就是帝京第一樓——紅袖閣。先前她愛去紅袖閣的事情滿城皆知,這麼說也是合情合理。
“至于第二個問題,審問本是大人專長,想必大人已胸有成竹,如今我們能做的隻有順藤摸瓜。溯白隻交代出兩個關鍵詞,再逼供應該是逼供不出什麼來了,這說明接下來我們查案的同時,他也在給自己争取時間。大人放心,為了婉娘平安出獄,我定不眠不休為大人徹查。”
蕭殷時眉目間的陰翳散了些,低眸俯視着風檀蒼白的臉色,似笑非笑道:“風檀啊,你做小伏低,苦心周旋,挨得這一身打也要救出幾個萍水相逢的妓子。我胸中有沒有竹你都論得清楚,你這顆心,你這個人,倒是玲珑得很。”
風檀微笑道:“大人不信,盡管來取我這顆七竅玲珑心。”
蕭殷時也笑,隻是眸中半點笑意都沒有,“我看你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。”
蕭殷時的車架在外等候多時,他看着風檀虛弱的模樣,道:“上轎吧,總不能暈倒在路上。”
蕭殷時發“善心”,風檀受寵若驚,道:“多謝大人好意,隻是街巷深處有家人等候,就不叨擾了。”
蕭殷時聞言挑了挑眉,佳人?這麼重的傷還要和女人私會?他上下掃視了風檀一眼,臨走時道了聲:“風大人好興緻。”
風檀望着高大馬車離去的身影,眸中泛起疑惑,興緻,什麼興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