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曆兩場風雪之後,帝京總算是晴了幾天,今日是臘月初八,各家各府昨夜就泡好了豆子,就等着今晨煮上一碗熱熱乎乎的臘八粥喝。
一碗熱粥下肚,風檀周身都暖和起來,再次檢查穿戴之後,她對着孟叔交代道:“孟叔,今日我不去六科當值,鴻胪寺離得近,不必送我!”
鴻胪寺将談判大殿設在禮賓院,禮賓院負責掌管四夷之客,為彰顯大晄國家氣象,建明皇帝在世時命工部斥資五千萬兩修建鴻胪寺禮賓院高堂,放眼望去,高殿重檐上覆蓋着的琉璃瓦在東日薄輝照耀下泛着整齊光點,一派恢弘大氣。
辰末時分,兩國談判使者已分坐在五尺紫檀大文案兩側,晉安坐上黃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,對着身畔的風檀小聲嘟囔道:“我爹常說,帝京十八大衙門裡,就屬鴻胪寺物什最氣派,今日一看,啧啧,老爹誠不欺我!”
工部負責大晄各處的踏勘建造,晉安的父親任職工部左侍郎,自然知曉各處衙門公署建造開支。
沒等風檀回話,姬光坐在中間位置斜眸看來,眼神暗含警告,晉安撇撇嘴,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語。
又等了片刻,大晄兩位皇室成員以及三法司首腦皆入座,姬光站起攜諸位談判官員與桦朝談判使者見禮,之後桦朝使者再施回禮。
禮畢,姬光宣讀談判細則,初時氛圍融洽,直到問題開始圍繞到泗陸州的歸屬權。
桦朝先派兵挑釁晄朝臨漳海域,意欲奪走海域中的珍稀寶藏,兵敗之後,大晄邊軍直奪桦國泗陸州。桦朝的意思是,将皇帝嫡親公主嫁入晄朝換回邊陲之地,重修兩國之好。
崇明帝的意思是用女人換取和平可以,但想憑一個和親公主就換回泗陸州,那是做夢。
“姬大人,你誤解了,我朝意思是不僅派轹靈公主前來和親,還願賠款八千萬兩白銀,以換泗陸州。”
說話的是桦朝二皇子蕭佑,頭戴翠玉金冠,穿了身月白底暗龍紋錦袍,容貌俊逸,他年紀不算大,做派倒是老成,言談舉止儒雅守禮,給人一種斯文之感。
桦朝衆皇子之間的鬥争激烈,二皇子既任聖命而來,自有他的過人之處。而此次談判的結果又關乎他的個人皇途,于公于私,他都不會輕易妥協,割讓泗陸州。
姬光聞言略一沉吟,看向身畔的鄭清儒,兩人目光交彙,須臾後姬光開口道:“桦朝誠意不淺,可相比未來泱泱數年一州之收益,八千萬兩白銀......遠遠比不過呐。”
蕭佑聞言轉了轉指節上的骨扳指,壓下心頭戾氣,冷笑道:“我大桦戰敗不假,但并不是不能再打!我朝願以嫡公主和八千萬兩白銀為交換,這難道還不夠嗎?!你們獅子大開口還想要什麼?!”
“少年人氣性就是大,”姬光示意侍候在堂的小太監為蕭佑倒了杯涼茶,“二皇子喝杯涼茶,消消火。”
沉詩毅從門外大步走來,纖細有力的手指從小太監手中截過這杯涼茶,大刀哐啷一聲放在了紫檀桌案上,她仰頭飲下茶水,涼聲開口道:“久聞大晄談判朝官吝啬如鐵公雞,今日一看,果然如此。”
鴻胪寺左右兩位少卿聞言怒目而視,姬光依舊神色淡淡,道:“沉将軍此言差矣,公雞攻擊性強,臨漳海域一戰可不是我國率挑起,鐵公雞這個名諱,怎麼也輪不到我大晄朝臣身上。”
晉安沒忍住,噗嗤笑出聲來。風檀案下使勁扭了把他的胳膊,他的笑聲才收斂了些。
桦朝談判使者臉色鐵青,唯有沉詩毅豪邁一笑,将案上大刀提到手中随意轉了轉,傾身逼視姬光,道:“晄朝打下泗陸州以後沒有選擇繼續進攻,而是班師回朝......這麼好的機會不乘勝追擊,要麼軍隊沒錢,要麼軍隊沒糧,要麼就是......沒錢也沒糧。”
她拿着大刀在紫檀桌上一磕,笑道:“都窮成這狗兒樣了,給你八千萬兩白銀還不接着,同我們裝什麼大頭菜。”
姬光聞言依舊不怒也不惱,冷面依舊,“沉将軍思路敏捷,是女中豪傑。不過兩國交戰,其中變數又怎能用常理度之,我朝兵力是虛是實,桦朝還是不要再試探的好。”
“自然。”沉詩毅笑容加深,“大桦前來和談,豈有挑起戰争之理?方才一言也不過是我個人猜測,諸位大人莫放心上。不過嘛,我朝願以八千萬兩白銀交換泗陸州已是誠意十足,若晄朝不同意,也行!我朝還是隻賠付晄朝開拔之資五千萬兩,不過嘛......”
“咱們總得講究個有來有往不是?我朝願以嫡公主來和親,你晄朝嫡公主尚未及笄,我也不勉強她來和親。”她頓了頓,眸光落在鄭清儒身上,很認真地盯着他瞧,微揚起下巴戲谑道,“就派這大人來和親呗!長得光風霁月,我喜歡得緊!”
在觀禮席上坐着的景王鳳樘面色猛然一變,叱罵道:“荒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