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黛末拿着抄好的兩本書,冒着風雪趕到書坊。
“哎呀,你可來了。”費大娘站在門口,看到她立刻出來接她:“抄完了嗎?”
沈黛末點點頭:“抄完了,您檢查檢查。”
費大娘拉着她進了書坊,破天荒地給她倒了一杯熱茶,讓她在一旁等着,自己坐在櫃台前翻看,沒多久,她歎道:“寫的真好。”
她收下書,從抽屜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兩銀子來拿給沈黛末。
“這麼多?”沈黛末驚訝。
“這是該你得的。”費大娘心想,昨天她剛把沈黛末抄好的《詩經》放在店裡,下午就被城内一位鄉紳高價買走了,價錢遠高于她給沈黛末的80文工錢。
并且這位鄉紳十分喜歡沈黛末的字,直誇她青勁如松,表示願意高價集齊四書五經一套回家收藏。
所以她才會一大早就站在門口巴望着沈黛末早點來。
如今沈黛末可成了她的搖錢樹了,單是賣掉沈黛末一本書,中間掙得差價就抵她店裡好久的收入。
“要是你把剩下的都抄好,我直接給你5兩銀子。”費大娘說道。
“真的?”
費大娘點點頭:“不過得快!”
“好,您放心。”沈黛末笑眼盈盈,拿着錢走了。
彼時風雪依然大,懷揣着錢和書籍,心想自己總算不是窮的叮當響了。
回到家的時候,院子裡空寂寂的,隻有白茶拿着掃帚在清掃院子裡的雪。主屋裡隐約傳出說話的聲音,似乎是胡氏和阮青魚,她沒理會,徑直回了西廂房。
西廂房内光線不好,加之冷山雁并沒有開窗,所以即使是白天也顯得陰沉沉的。
随着她推門而入的動作,封鎖在門外的淡淡的薄光才跟着照射進來,但照亮的僅僅是她腳下方寸。屋内黑漆漆的像深不見底的魔窟空洞,無端地滲人恐怖。
沈黛末晃了一下,适應了陰沉的光線,才看到了黑暗中獨坐的冷山雁。
他靜而沉默地坐着,像一尊跨域時間洪流的雕塑,狐狸眼冷豔凜冽又透着無法消融的孤寂,讓人望之生畏的同時,又暗生莫名的窺探欲。
“......郎君?”沈黛末小聲喚他。
冷山雁緩緩擡起頭來,好像被封印的神仙壁畫活了過來,面容在灰暗房間内有種異樣的俊美冷豔。
“妻主,您這麼快就回來了?”他起身,堆疊的袖袍順勢而落,方才眼中淡漠的神情瞬間消失了,卻而代之的是他在沈黛末面前一貫的柔順模樣。
可偏偏這副柔順端莊的模樣,總讓她覺得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與瘋狂。
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心事啊。
沈黛末頓了一下,說:“我去了書坊,書坊的費大娘給了我工錢,我就回來了......郎君在想什麼?”
白茶從門外走進來,說道:“郎君在想後天回門的事情,娘子會陪我家公子一起回去嗎?”
回門?
是了,這裡的規矩,男子一般成婚七日就要帶着妻主回門。
但要是提前回去,例如新婚第二天,第三天這種,回去越早越彰顯妻主的寵愛;相對的,如果婚後七日都不回去,那就表示男子在妻家不受寵。
沈黛末心想:原來他剛才的心事就是這個?
她點點頭:“當然,這也是我該做的。對了,我抄書掙了一兩銀子,拿去看家裡缺點什麼就添置着。”
沈黛末知道冬天無論是柴火、炭火還是其他的東西都很貴,一兩銀子也買不了多少東西,但她畢竟穿到的是女尊社會,總不能吃冷山雁的軟飯,況且她還欠着他8兩銀子呢,索性将今天掙得都給了冷山雁當做生活費。
自己則留前天賣燙傷膏剩下的30文,當做零花錢就好。
白茶看着錢臉上揚起了笑意,她才抄了一天的書,就掙了一兩銀子。
長此以往,雖然比不上在舉人府的富貴,但比起婚前預想的苦日子可好了千萬倍了。
白茶壓着激動看向冷山雁。
看見他隻是靜靜地低着眸子,看着桌上那一點碎銀子,眼中閃過一抹罕見的迷惘。
末了,低低地說了句:“好。”
*
第二天,新夫郎回門。
冷山雁依然是那一襲墨色衣裳,烏發配無暇白玉簪,腰間約束一條玉帶,黑與白的極緻搭配,濃郁深沉,像永遠化不開的墨冰。
沈黛末也能從衣櫃裡翻出一件竊藍色衣衫,以同色發帶将濃密的長發束在身後,鬓邊斜插一根素钗。
因為原身賭博的關系,‘沈黛末’把房裡的銅鏡當了,直到今天冷山雁拿出嫁妝裡的鏡子,她才看清自己的容貌。
倒是跟她現代的樣子差不多,眉目靈動,清理脫俗,站在風雪中亦不染塵埃。
便是冷山雁也着實愣了一下。
白茶更是心中感歎,論容貌,沈黛末一定是蘇城縣衆多才俊淑女中數一數二的,怎麼這些年從沒聽過有人誇她?倒是說她猥瑣的人很多。
果然謠傳不可信。
隻是他們哪裡知道,同樣的人換了一副芯子,自然天差地别。
兩人一起步行到舉人府前。
冷母20多歲中的舉人,在蘇城縣來說也算是年輕有為,未來可期了。隻是後來無論她再怎麼參加科舉都沒能種進士,漸漸也喪失了淩雲志,依靠着舉人的身份,這些年來在蘇城縣置辦了不少田地,十分富裕,就連舉人府的大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都顯得威風凜凜。
府外站着兩個人仆人,看到他們來,不緊不慢地将他們請到了會客廳。
隻是會客廳裡空無一人,連茶水都是涼的,這明顯是故意怠慢。
沈黛末看原著,知道冷山雁和繼父辛氏的關系不好,但不知道這麼不好。
再看冷山雁,即使這麼明顯的苛待,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難受委屈,反而鎮定的喝着茶,想來這些年已經習慣了辛氏的刻薄。
沈黛末卻不想他這樣,說道:“郎君,我們回去吧?”
冷山雁的眸光終于從杯盞中移出來看她,孤冷清寒,像塊沒有溫度的冰:“妻主,父親都還沒出來,我們怎麼好離開?”
沈黛末實話實說:“我不想你這樣受委屈。”
咳咳——
冷山雁突然以袖掩口,不停咳嗽,因為被茶水嗆到眼中微有水光,在極黑的瞳仁中顯得格外晶亮。
沈黛末連忙伸出手來幫他拍背,誰知她越幫他拍背,冷山雁咳得越厲害。
“郎君,你沒事吧?”
“沒、沒”冷山雁後背像被針紮火燎般緊緊繃着,神情莫名慌亂,眼神到處亂看,卻始終不敢看她。
“雁兒,父親來晚了,你可别怪我。”屏風後傳來一中年男人的笑聲。
沈黛末一擡頭,隻見一個穿着寶藍色綢緞的中年男人身後跟着兩個仆人,以及兩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容貌清秀的男生走出來。
冷山雁起身,行了一個大禮:“見過父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