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來他與岑嬰喝得酩酊大醉,他走路都搖搖晃晃,需要明洪叫來步辇擡着他回府。
他都這般了,岑嬰也沒想過在空置的宮殿裡,随便安排個偏殿給他睡。
顧嶼照握緊了拳頭,面上卻波瀾無波,不讓謝歸晏起疑:“君心難測,我們也不要瞎琢磨了,若是猜錯了陛下的心思,反倒不美了。”
他看向謝歸晏:“說起來,在明月樓喝酒時我與你提起緻仕的事,你考慮的怎樣了?”
短時間内顧嶼照問了兩次,大約是着急了,
謝歸晏也能理解顧嶼照,二人如今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紀,确實該成親了。
前些年還可以說被家族前程牽絆,無心兒女之事,可眼下長安太平,這理由便不好用了。
顧家那邊并不知道謝家入了仕途的是謝歸晏,顧嶼照這些年替她頂過去的壓力并不小,現下還要他去安撫顧家長輩,對他确實不公平。
謝歸晏理解他的難處。
她慢慢道:“那日回家後,我便考慮過了,眼下确實到了可以緻仕的時候。”
顧嶼照眼前一亮,他不由地向謝歸晏傾靠過去。
謝歸晏道:“我們之間的婚約是确實是一個原因,但最重要的還是這欺君之罪懸在頭頂,終究是個隐患。”
謝歸晏當初頂着巨大風險女扮男裝,入東宮侍讀,是為了拯救謝家。
彼時章貴妃氣焰正盛,與章相裡應外合,削弱東宮羽翼,謝家作為東宮支持者,被陷害入罪,後全靠顧家相救,才留了一絲苟延殘喘的餘地。
但章相為人陰險,不肯善罷甘休,謝家老爺罷官歸鄉後,一直受到地方官員的刁難。因此謝家人一緻認為若二皇子登基得勢,他一定會将東宮的勢力連根拔起,斬草除根。
謝歸晏不能眼睜睜看着謝家傾覆,親人慘死,方才女扮男裝入仕。
保住東宮,就是保住謝家。
但依着謝歸晏懶散的性子,其實她甯可浪費大把的時間去遊山玩水,也不願被關在殿堂裡解決冗雜的政事。
所以說,謝歸晏本來對廟堂就沒有什麼貪戀,再加上欺君之罪的隐患,她巴不得即刻就能緻仕歸家。
謝歸晏與顧嶼照道:“前些日子我身子不适,才無暇顧及此事,眼下無事,我正好寫個折子上去,請求緻仕。”
顧嶼照激動不已:“緻仕的理由,你想好了嗎?”
謝歸晏思考了會兒:“就說我厭倦廟堂,想歸隐山林便好了。”
顧嶼照看着車廂裡的絨毯地衣,官窯茶具,并不認可:“陛下恐怕不會輕易放你走。”
謝歸晏沒有理解顧嶼照的真正意思,便沒有往心裡去:“我算是新朝功臣,陛下為了名聲,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我走,需要與我上演一段三辭三留的戲碼。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說,”顧嶼照剛想和謝歸晏說明擔憂,可是他又想到岑嬰豐神俊朗,又是一朝天子,謝歸晏難免動心,便趕緊捺下不言,隻道,“如此麻煩,你要不要索性裝病?”
謝歸晏一聽就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:“若要裝病,脈案怎麼辦?我可買不通太醫署裡所有的太醫。”
顧嶼照道:“這不難,你可以寫信回建康,讓歸甯上京。你與歸甯是雙生子,容貌一緻,他身子不好,脈案的事也容易解決。最重要的是,有他在,你可及早恢複女兒身,與我盡早成親。”
謝歸晏不贊同:“阿兄的身子不好,是真正的美人燈,風吹就倒,不然當初也不必讓我女扮男裝了。我怎好為這點小事讓他舟車勞頓,萬一累壞身子怎麼辦?”
顧嶼照見謝歸晏堅持,便不好多說什麼。隻是在心裡計算了一下,岑嬰再不舍,三辭三留也足以讓他明白謝歸晏緻仕的決心,想來還是會放手。
而這一套流程下來,頂多半年,隻要再等半年,他便可迎娶謝歸晏。
隻要可以迎娶謝歸晏,再多等半年又算得了什麼。
顧嶼照眉眼溫柔下來:“趁着這半年,我去置辦聘禮和嫁儀要用的物資,到時必然讓你十裡紅妝,風風光光地嫁入顧家。”
謝歸晏聽他形容嫁儀的風光卻沒什麼感覺,反而覺得自己累了許久,隻想等緻仕後去遊山玩水,好好休息一段時間。
可是看着他興緻盎然的模樣,謝歸晏猶豫着,沒有辦法把這掃興的話說出口。
到底是有了婚約的未婚夫。
到底是頂着壓力等了她這麼多年的未婚夫。
還是不說了罷。
謝歸晏端起茶盞,默默地吃了口茶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