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城公主的眼立刻亮了起來,眼波如水,盈盈望向謝歸晏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謝相喜歡嗎?”
謝歸晏要安慰小公主被打擊的心:“微臣自然喜歡。”
小公主抿住唇,嫣然笑開。
岑嬰猛地止了步子,又驚又疑地看着新城被謝歸晏哄得喜笑顔開,雙頰紅彤彤的。
不對勁。
敏銳的直覺告訴他,今晚的家宴很不對勁。
這時候太後說話了:“皇上理了一日朝政,當是餓了。”
她命碧華傳膳。
幾人分次序坐下。
按照尊卑秩序,當太後坐上首,岑嬰居左手第一位,新城則占右手第一位,至于謝歸晏麼……
太後沒有發話,女使便很自然地将新城身旁的位置給了謝歸晏。
岑嬰皺着眉頭,方要開口讓謝歸晏坐到自己身邊來,太後便十分罕見地親自舉了箸筷,為他布菜:“皇上嘗嘗這道龍井蝦仁。”
岑嬰望着落到自己餐碟裡的那粒鮮嫩的蝦仁,眉頭舒展,眼眸中卻含着譏诮。
他許久都沒有動筷,久到太後都疑惑地問他:“怎麼了?”
岑嬰邊道:“沒什麼。”邊慢慢拿起象牙箸。
“陛下!”
新城公主正舀了碗長生粥,纖纖玉指抵着玉瓷碗,小心翼翼地端給謝歸晏,卻被她忽然出的這聲吓了一跳。
就見謝歸晏直直地望着岑嬰,似有擔憂,也有不贊同。
太後更是驚訝,但她意識到了氛圍的怪異之處,便隻是左右看了看,沒有說話。
岑嬰漫不經心:“食不言,寝不語,敏行忘了?”
他夾了那蝦仁,便往嘴裡送去。
謝歸晏語氣急切,幾乎從位置上半坐起,道:“陛下難道忘了與微臣的昔日約定嗎?微臣最愛吃蝦,陛下便說過要把天下的蝦都賞賜給微臣。”
謝歸晏直接和為她布菜的女使道:“去把那碟龍井蝦仁取來,陛下盤裡的蝦仁也不能漏。”
這個命令何其大膽,何其逾矩,那女使吓得臉都白了,噗通一聲跪在地上。
太後目光微微閃動,已察覺到問題出在哪了,她心下不由一緊,着急地看向岑嬰。
岑嬰,她的孩子,低垂着眼,臉上仍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,可有可無地舉着那箸筷,看上去極為不在意的模樣。
這樣的随意,當真将太後的心懸了起來,就見他手腕微動,似乎當真要吃蝦,太後一怔,還沒有反應過來,謝歸晏便急得
要離席:“陛下不能吃!”
岑嬰手腕一動,将蝦仁甩進了菜碟裡。
他撩起眼皮,看着謝歸晏:“隻是會起些疹子,死不了人,不算什麼。你又不愛吃蝦,沒必要。”
多麼可笑的一句話。
謝歸晏隻是不愛吃蝦,又不是吃不了蝦,這點不值當的付出,怎麼到頭來,在岑嬰嘴裡就是沒必要了。
難道就要她眼睜睜地看着岑嬰吃下不能吃的蝦,然後痛苦地長出疹子,發上一兩日的高熱?
謝歸晏惱岑嬰總是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。
太後讷讷:“皇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蝦要長疹子的?哀家竟一直不知。”
岑嬰眼露譏诮。
因為太後不愛吃蝦,所以岑嬰還在她膝下時,沒有機會吃到蝦,她自然無從知曉。
後來新城被抱到太後膝下養着了,她愛吃蝦,蓬萊宮的膳食裡就總有一道蝦,岑嬰第一次發覺自己不能吃蝦,就是在蓬萊宮的膳桌上。
但那時候他沒有怪罪太後,因為他很少有機會與太後親近,他不能吃蝦的事連他都不知曉,太後又要從哪兒知道呢?
可是,岑嬰萬萬沒有想到,在那之後,太後卻仍然不記得他不能吃蝦,就連章貴妃都利用這個,想讓岑嬰命喪黃泉,他的親生母親卻因為長久見不到兒子,自然而然地把這件事給忘了!
岑嬰懶得和太後說上大篇的話,好去安慰她那顆不安的慈母心。
反正,皇家親緣在無辜慘死的兩位皇姐身上,岑嬰已經看得足夠透徹,足夠失望了。
然,當觸及到案幾對面謝歸晏那憐惜同情的一面,岑嬰的想法卻又變了。
他掩藏了譏诮,臉上露出了哀切幽怨的可憐神色:“大約是朕很早就沒有在母後膝下承歡的緣故,所以母後一直都不肯費些不足挂齒的精力,去記這樣一件微末小事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