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的問題,岑嬰又會期待怎樣的答案呢?
謝歸晏怔然。
她不理解好端端的,岑嬰怎麼會問出這樣稀松平常的問題,畢竟在他的眼裡,她可是男子啊。
一個男子,自然是要娶妻生子,成家立業的,這樣毋庸置疑的事,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遭到質問呢?
謝歸晏也是心虛,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,岑嬰在懷疑她的身份。
畢竟方才他靠她那般緊,也不排除他察覺到了什麼的可能。
這時候,謝歸晏就生出無限的悔意來了,她悔自己的心軟,也悔自己的托大,以為有僞裝在,隻是簡單地借個肩膀給他靠一靠,岑嬰不會察覺什麼的。
她後悔萬分。
面上卻是極為無辜,很是訝然的樣子:“陛下怎這般問微臣?如今天下局勢穩定,微臣自然要開始思考婚事了。”
她裝作苦惱的樣子:“隻是微臣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郎呢。”
“确,确實該考慮了,敏行已經很大了呀。”
岑嬰自虐般,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,卻幾乎肝腸寸斷。
他多想勸阻謝歸晏娶妻生子的念頭,那一瞬間,他轉過了很多話語,譬如女郎柔弱,需要謝歸晏保護,這樣他就沒有辦法全心全意處理政務了;再比如女郎善妒又多疑,往後若是遲歸家,必然會遭到盤問,這樣他就失去了自由;還有孩子,對了,孩子,那麼喜歡哭鬧吵嚷的小東西,簡直是世界上最招人煩的生物了,謝歸晏當真想好要養育一個孩子嗎?
他幾乎要說出口了。
可是謝歸晏托着腮,苦惱又期待地說:“隻恨微臣家人不在長安,無法認識長安的女郎,微臣身為男子,若是貿然相約,卻是很不妥。”
岑嬰立刻如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:“朕聽說令尊令堂早年被章家所害後,便落下舊疾,若是讓他們從建邺到長安,實在勞師動衆,恐怕身體會出問題。”
他微微一笑,露出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好心笑容:“若敏行信得過朕,便由朕替敏行相看吧。”
實則心裡想的是:替謝歸晏相看,他瘋了不成?!他是絕不可能替謝歸晏相看未來的女君,若謝歸晏等急了,問起了,他自有‘朝政太忙’等等現成的理由搪塞作借口。
岑嬰計定,期盼地看向謝歸晏。
謝歸晏遲疑,有些抗拒:“陛下也是男子啊,要如何替微臣相看呢?”
岑嬰大手一揮,漫不經心的:“陛下可與各位老臣議事的閑暇,随便問幾句家中女眷的情況,若是有各方面合适的,便叫太後設宴,讓你們見一見。”
謝歸晏猶疑:“微臣實言告訴陛下,也不怕陛下笑話,家父家母感情甚笃,微臣自小豔羨,立下誓言,往後也要尋一個喜歡的女郎,與她一生一世在一起,再無他人。因此這女郎必然是要微臣自己相中的,自己喜歡的,不分貧賤,不拘出身……陛下應當不會不問微臣的意願,就随意賜婚吧?”
一生一世!
再無他人!
如此深情,岑嬰聽得酸水都冒了出來。
他嫉妒得很,也怨恨得很,謝歸晏啊謝歸晏,既然你相看女君可以不分貧賤,不拘出身,但為什麼偏偏就要看重性别呢?
岑嬰雖還不知謝歸晏的女君在何處,可是他已經控制不住地要吃起這位不知名姓的女郎的飛醋了。
他含酸道:“放心,朕不會随意賜婚的。”
随意賜婚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好處?還不是要把謝歸晏送到别的女郎身邊,便宜别人。
他還沒有那麼魯莽,那麼蠢。
謝歸晏輕舒口氣,揚臉笑道:“多謝陛下。”
他玉容雪姿,展眉笑時,卻若暖陽融玉,浮光躍金,春風化雪,總叫人生出無端的癡想,以為冷玉為他所暖,冰雪因他所化。
岑嬰偏過臉,恨恨地想。
謝歸晏是個多麼會哄騙人,叫人自作多情的郎君啊。
輿車将岑嬰送到了太極殿,依照他今夜的計劃,他要借太後博取謝歸晏的同情,在輿車上哭訴一路,直哭得謝歸晏心腸軟得把那些破規矩統統忘掉為止。
這樣,岑嬰便可以順理成章,将謝歸晏留下來在太極殿過夜了。
可惜了,他的計劃不僅被中途打斷,還引起了個不大好的問題。
因為岑嬰‘随口’聊起的婚姻問題,忽然讓謝歸晏想起還有一封十日前寄來的家信未回,他說什麼今日都要出宮去,這樣明日家仆才能趁早帶着信回建邺去。
他愁容萬千:“家母本就擔心微臣獨自在長安,無法照顧自己,若是見這封回信遲了十數日,不知又要作何他想,夜裡要幾次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了。”
岑嬰喜愛謝歸晏,總是把他的家人當作自己的家人看待,便有些不忍心,許他出了宮。
但岑嬰不知道謝歸晏一直坐着馬車回到謝府,都覺驚心動魄,心有餘悸。
她奔至君珩院,取出早已打好第一遍初稿的辭呈,準備連夜潤色。
若非岑嬰無意提醒,她都快忘了,遲遲不娶妻生子亦是男扮女裝的破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