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一程,水一程,【1】江甯至長安一行十分順利,轉眼間,已至長安城。
清風朗日,雲幕高張。
長安的道路旁店肆林立,透過街道可望到那飛閣流丹、紅磚綠瓦。落日餘晖淺淺灑在畫樓屋檐,飛檐聳入雲端,宛如在空中翺翔的雄鷹,令人心向往之。
那裡大概就是大明宮——天下最尊貴之地,江式微暗自驚歎。
長安街道上車馬粼粼而來,行人川流不息,回蕩着商販的吆喝聲,以及馬嘶長鳴。
馬車駛緻大長公主府第前,她曾聽聞她的母親東昌公主于長安城有七處宅子,興道坊、平康坊、醴泉坊、太平坊等,【2】除卻長安,還有建在長安郊外的樂遊原和終南山的山莊和别墅,洛陽的正平坊、尚善坊都有東昌公主的宅子。
“姑娘,咱們快到了公主府了。”甘棠掀起車簾,一臉欣喜的與江式微說。
“這宅子好大啊!”甘棠不禁感歎。
江式微順着她掀起的車簾看去。
興道坊這處的大長公主府本是高宗皇帝做晉王時的府邸,後來擴建賜給了大長公主作為嫁妝,妝飾的如此張揚。【3】
果真顯赫。
長主身邊的女官停雲早已在門前等候,步至馬車前,迎接江式微。“姑娘安好,小人是公主身邊的内人,奉命迎接姑娘,公主已在前廳等您呢”
停雲于長主前侍候三十餘年,眼睛銳利的很,暗暗打量着這位小縣主。
“有勞了。”江式微淺淺點頭回禮。
正門敞開,迎門是一處刻着麒麟搶珠的石屏,步入長廊,停雲在江式微旁笑着。
“公主一直惦念着姑娘呢,早早的将西面的院子密雪閣收拾了出來,閣内都是公主親自安排布置的,公主可一直盼着姑娘回來呢”
停雲一邊走一邊為她介紹着公主宅的庭院座落,四司六局。
“有勞娘子陪我一道,敢問娘子芳名?”眼看着快入正廳,江式微突然問道。
“小人停雲,是公主宅的掌事,小人不敢當姑娘的娘子二字,姑娘喚小人停雲即可。”停雲恭恭敬敬的對她行了叉手禮。
“停雲?”
“停雲霭霭,時雨濛濛,八表同昏,平陸成江,真是個好名字。”【4】江式微發自肺腑的贊譽。
“怪不得都說姑娘頗通詩書,所言不虛,那小人就謝過姑娘了。”停雲笑得喜逐顔開,長主的女兒如此卓爾不群,停雲倒有些小驕傲。
人皆道長主多類徽德皇太後,方額廣頤,善謀略,極為冷面無情,連着身邊的女官也如長主一樣,為此江式微還擔心了好一會兒,眼下看來,他們應是能接容她的。
眼下,就要見到她的生父母了。
江式微深吸了一口氣,她還有準備好進去,忽而就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。
江式微惑然,“晚晚,讓阿娘抱抱。”
呃……這跟她想的貌似不太一樣,原以為阿娘是個嚴肅的主兒,可現下看來……
是她想錯了。
“好姑娘,阿娘和你父兄可都想你了。”一貫威嚴的東昌公主此刻說出如此肉麻之語,饒是站在一旁的江益和江律父子倆也是驚呆到下巴要掉了。
停雲憋着笑,但忍不住的嘴角上揚。
“阿娘……阿耶”江式微從東昌公主的懷抱中掙脫出來,向他們問禮。
“傻姑娘,還行什麼禮,咱們一家人團聚就行啊。”江益反應過來後,也是慈祥的看着她,一幅老父親的模樣。
“對,你阿耶說的對,咱們一家人團聚就好,這些俗禮還在乎什麼!”東昌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“阿耶阿娘,晚晚一路颠簸怕是還沒來得及用飯,咱們快去用飯吧。”這麼呆着也不是個辦法,江律打着圓場。
江式微看着剛才出聲的男子,身形如鶴,劍眉星目,淡青色的衣衫為其添了幾分儒雅。
這該是她的長兄,江律。
“長空說的對,咱們去用飯吧。”東昌公主抓着江式微的手,她抓的很緊,一刻都不肯放開,江式微隻得任她抓着。
公主府角落的一負責掃灑的内人将方才的一幕幕看在眼裡,悄悄退後朝着後門離去。
與此同時,紫宸殿内,高翁将方才公主府内發生的事都告訴桌案後的天子。
齊珩用錦帕擦拭着手中的素銀镯子,镯身在清輝的映射下泛着點點銀光。聽見高翁的話,齊珩漾開一笑,手上依舊把玩着那個镯子。
“六郎,這镯子已經擦得很幹淨了,你倒是說句話。”
高季與齊珩關系親厚,在齊珩心目中視他為長輩,私下裡高翁便喚他“六郎”。【5】
“高翁要我說什麼?”齊珩笑着望向他。
“這…聽公主府的内人說萬泉縣主長的可是楚楚動人,對下人更是溫柔,六郎你這麼關注公主府,難道不是想娶縣主嗎?”高翁說的一針見血。
“既然心裡有人家姑娘,就趕快跟長主提親呐。”高季真是恨鐵不成鋼。
齊珩是他親眼看大的孩子,樣樣都好,怎麼就在這上面不開竅呢?若是能見到齊珩娶妻生子,他便是即刻去死,也算是對得起九泉下的陳内人了。
說到陳内人,高季眼底似有晶瑩熱淚。
“高翁别急,萬事都得慢慢來,高翁去瞧瞧我私庫裡是不是還有一對玉雁?”
高季不懂朝堂上的翻雲覆雨,心裡想得也是他衣裳穿得暖不暖,用膳進得香不香這些細枝末節。他知高季是真心的疼他,可這事也确實急不得。
“玉雁?對,先帝好像賜過這東西,我去找找。”“這玉雁讓我放哪去了?”高季便嘀咕便往庫房走去。
齊珩見高季離開了殿内,便出聲喚了身邊的暗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