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頂上的風大,明明是溫和的春季,刮風卻如暴雪時分般狠辣。
裴婠小心翼翼滴護着一旁的熙和,皇後站在她身側,兩人如同一對恩愛夫妻般,牽着皇子共同祭祀山神祖宗。
吳珊君對外一直宣稱這個孩子是她與新皇所生,連自己的兄長吳慕石都沒有說實話,她隻想保住這個孩子,無論他生父是誰。
當天陪同祭祀的官員烏泱泱一大片,低頭不語,溫和的春日卻刮着如此狠辣陰沉的大風,祭祀隆重又壓抑得可怕。
吳慕石面相偏兇,眉骨低,不善言語,也不随展露喜怒哀樂,在朝中勢力強大,卻又總能遊離在一切争鬥之外,從不戰隊任何一方,唯有對當年的同門前太子看重幾分。
他知道那小孩絕不是從妹妹肚子中出來的,隻是個無人要的孽種。
兄妹二人早因此事争吵過無數次,妹妹求得他的庇護,甚至還要他庇護這孽子,他無可忍耐。
可當妹妹崩潰大哭這是前太子要她舍命護着時,他沉悶的臉破裂,平靜烏黑的眸子閃着震驚。
争吵之後迎來巨大沉默的浪潮,他也不曾松口許諾妹妹保護好這個孽種,隻是午夜想到曾經那位潔白無瑕的太子,石頭心才長出血肉。
灰蒙蒙的天下,甯熾與吳慕石站百官之首,他神色不善地盯着皇後,心中嫉妒她能與裴婠站一起擊敗蒼天和祖宗,而自己隻能遠遠相望。
裴婠與皇後舉杯喝酒,苦澀在唇齒中蔓延,眼看天氣如此陰沉,她示意宮人把熙和帶到甯熾跟前,免得受凍。
皇後卻頗為戒備地攔住,這樣明目張膽的戒備和警示讓甯熾神色更加壓抑沉悶。
雨珠落下,轟隆隆的聲音迅速把人蓋住,雨水瞬間傾盆而下,隻能暫時避雨無法回宮。
隻是這雨下了許久,從大變小,不見太陽。
春日的杏花桃花在廟宇中綻放,又在大雨的捶打中落入泥水中。
雨小後,裴婠望着遠處的一座山,恍惚想到自己還未回到曾經的道觀看看,她曾後悔過無數次,當初裴家人來接自己,自己就不該離開,應當留下守着道觀,不落紅塵,求一個清淨。
泥路讓裴婠難行,她還是不顧宮人勸阻,去往了童年居住的道觀看看。
她如今站在落魄孤零零的道觀前,穿着錦衣華服,卻沾滿了泥塵。
“你們在此等朕,不必一同前去。”
宮人互相望着對方,反正甯将軍也快來了,陛下一人在道觀,也不會出大錯,她們乖巧等在道觀前。
裴婠撫摸着發黴的木門,推開自己住過十多年的小屋,裡面布滿了灰塵,卻還存着當初抄寫過的詩文,而詩文的作者正是曾驚冠京城的裴淩君。
發黃的紙張上還留存着她當年細秀的字迹,她看了許久,心情愈發酸澀,沒有殺掉仇人的喜悅……
滴答的雨水讓周圍的動靜更明顯,她察覺到身後有人,卻為時已晚。
黑暗中的影子舉着長劍,輕輕一動就可以奪取她的性命,冰涼刺骨。
從黑幕中走到陰冷的光下,卻并不是裴婠所憎恨之人,她愣愣地望着,“魏空,你怎麼知道此處的?”
魏空曾是裴淩君身邊的侍從,追随多年,武功高強,自裴淩君死後,就不見蹤影,誰能想到他竟然躲在此處。
“二小姐,我主子對你那麼好,掏心掏肺,如今他死了,你可問心有愧?”魏空冷哼一聲,握緊手中的長劍,見證了二人之間的仇怨,自然也知道裴婠心中巴不得裴淩君死。
裴婠良久不曾說話,隻握緊手中那一頁陳舊的黃紙,“你殺了我,也救不回他。”
魏空冷笑道:“你知道是甯熾勾結外族和内部敵對勢力殺了我主子,對吧?好一個沒良心的女人,字字誅心,若他活着,必要把你千刀萬剮。”
此刻,裴婠無法冷靜,并不是害怕他手中的長劍會刺穿自己的喉嚨,而是她的确知道真相,這其中的陷害和背叛甚至有她的一手。
“死了那麼多人,二小姐你可真心狠啊……”魏空又感慨一句,未曾想到面前的人竟落淚,他便繼續嘲諷,“不過是鳄魚的眼淚,你哭難道我就會放過你嗎?”
裴婠強硬撐着自己的身體,惡狠狠道:“他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
魏空道:“甯熾的孽呢?”
裴婠啞口無言。
魏空收回了自己的長劍,不知她這哭到底是為自己的死還是為裴淩君,徘徊在裴婠的書桌前,感慨道:“二小姐竟然抄錄了如此多。”
裴婠關上了存放的木箱,不願讓他多看。
“主子隻吩咐我,讓我暗中保護你,你現在高興了吧。”魏空自然是不滿這樣的安排,滿眼的不樂意和怨憤。
裴婠知道他臨走之際把宮裡所有的眼線都傳給了自己,也教了許多,未曾想到還留下一支暗衛,輕輕點頭,卻很快聽見外面的馬蹄聲,身子立馬緊崩起來,示意魏空躲起來。
自己出去不過半個時辰,甯熾便追了過來,裴婠心虛地把曾經抄錄的一切藏好。
“這是我小時候住的道觀,多年來不見師父回來。”
甯熾陪着裴婠逛逛這小時候生活的道觀,手下人卻按照探查此處。
“我讓人把這裡修繕,你以後想來,我便陪着你。”